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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異裝癖之千年緣

作者:笨笨8368

文案

男扮女裝的癡漢禦鬼大師徒弟,女扮男裝的鬼師傅

千機子:

若你們的聰明就是趨避利害、善惡不分,那千機子傻一輩子又有何妨,至少能拍著胸膛說一句問心無愧!

吳憂兒:

你可知道,我等你的這千年中,最怕的不是你醒不過來,而是自己醒來,發覺這世間只剩下我一個。

現在,我們在一起,是生是死都在一起,憂兒就什麽都不怕了。

千機子被人暗算而死,吳憂兒用一萬仙骨為師傅重塑肉身。

千機子覆活後師徒二人欲退出此界爭鬥,奈何吳憂兒已成魔頭,為正道追殺……

男主哭包娘娘腔一個,女主女漢紙一只,慎入。

曾用名《(仙魔)你是瘋兒我是傻》

HE,收藏達到四百不坑。

感謝時城工作室的封面!

扣扣群 歡顏笑語 334776981, 敲門磚隨意文名

內容標簽:情有獨鐘 邊緣戀歌 喬裝改扮 女強

搜索關鍵字:主角:千機子,吳憂兒 ┃ 配角: ┃ 其它:

☆、楔子

修真無歲月,凡情難壽長。

千機子收吳憂兒為徒時已有八百三十六歲,凡情早忘,凡心卻難消,否則也不會因那女子的懇求,就輕易將鬼嬰收為首徒。

說是鬼嬰,那時的吳憂兒已是人間十一二歲孩童模樣。這孩子自出生就是半人半鬼,十年方長一歲,因終日為鬼氣所困,肉嘟嘟的小臉上還帶著懵懂的傻氣。

首徒的身份意味著將來最有可能傳承師傅衣缽的弟子。千機子從未想過讓吳憂兒傳承自己的衣缽,她只是見這孩子腦子不靈光,被旁人欺負了連哭都不會,就傻呵呵的笑,生怕沒個響亮的頭銜罩著,又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被人欺了去。

一個鬼嬰,竟成了名震修真界的千機子的首徒。

有人笑話千機子傻,被吳夫人的美色迷得不知東南西北。

千機子也不辯解,就板著一張俊臉,我行我素。

並非沒有人懂她。大蒼山的掌門首徒簡天行是一個,散修(沒有門派的修士)顧艷芝也是一個。

“不傻,就不是你千機子了。”簡天行嘆息著一口飲盡碗中烈酒,清亮的眸子立刻湧上一層霧氣,人卻清醒,“吳憂兒的父親研習鬼道,仇家多不勝數,全修真界也只有你這傻子才願意護著他的傻子女兒。”

落入話語中,多少數字都可以由“多”一個字概括。簡天行知道,縱使自己將那足以與大蒼山對抗的數字報出來,千機子也不會在意。所以他只能伴著一聲嘆息輕輕帶過,假作僅僅是“仇家不少”。

旁座的顧艷芝是一個女人,一個瘋女人。

她大口大口啃著豬蹄,一只腳翹在椅子上,含糊不清道:“老娘敢保證,你小子連吳夫人的小手都沒拉過。人能傻到你這份上也是一奇,死了可惜。有啥事叫一聲,老娘幫你!”

千機子正側著身子給傻徒弟餵飯。一只手握著筷子夾菜往吳憂兒嘴裏送,一只手那張帕子擦拭他吃東西留下的口水和菜汁,淺淺笑道:“顧姑娘好意在下心領。千機子既然敢收這個徒弟,自然有把握養他長大。”

她總是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白長了一張書生面孔,胸膛裏的血熱起來能把自己燒死。

吳憂兒純凈不解世事的眸子呆呆凝在師傅臉上,菜來了就吃,吃過了就傻笑,仿佛這世間有無窮的樂事一般。他心智未開,根本不明白三位大能在說什麽,更不知道自己坎坷的身世。

顧艷芝沾滿油汙的手往桌子上連拍三下,看著這倆傻子就氣,怒道:“你就強撐吧!出竅期就敢和半個修真界為敵,你早晚要被你的爛好心害死!”

簡天行自落座起就沒動過一次筷子,他在喝酒,一杯接一杯,恨不能將滿心擔憂欽佩用酒水壓下去。大蒼山的掌門弟子從來不會醉,他肩頭的東西太多,一不小心就是千夫所指、身敗名裂,所以他只能悶著,滿腔真性情都強行壓在心裏,奢望有一天能全部化為無物。

可這太難,每多見千機子一面,他胸口就加倍的悶。

“我身為大蒼山掌門弟子不便在明面上助你,這點修為大概也幫不了你什麽忙,但大蒼山盛產靈藥靈石,丹藥法器也多有富餘,你若有需要,盡管開口。”

“多謝。”千機子估摸著吳憂兒應當飽了,才放下帕子端起自己的飯碗,道:“人做很多事,為的不是敢不敢,而是應不應當。這孩子連自己饑飽冷暖都不知道,又何曾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非死不可?”

顧艷芝簡直快要被他氣死了,紅著眼道:“他的死活根本不關你的事,你就高高掛起行不行?他這幅模樣,活著也是折磨,說不定百歲後有了神智,還巴不得自己早早死了呢!”

千機子的筷子一頓,面露不愉道:“那是他一百歲後的事了。”

三個出竅修士都沒有註意到,吃飽了靠在千機子懷裏的吳憂兒睜著一雙呆滯的眸子非常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師傅,就好像視線裏只有這一抹黑色的人影存在。

小小的吳憂兒什麽都聽不懂,他只會記憶。

在他的記憶裏,自己有一個好傻好傻好傻的師傅,傻到,填滿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與兩位好友分別後,千機子拉著吳憂兒的小手去了成衣鋪。

她自己時常與人鬥法,衣衫破損再尋常不過,幾百件道袍懶得挑揀。但傻徒弟到底是個女孩子,這些日子穿著自己的道袍改成的衣裳,實在醜了些。

吳夫人將這孩子交給千機子時曾有三個要求:一,這孩子百歲之前千機子不得見他的身子;二,即使罪孽已成,千機子也要在他不知事時開始教她天地正道;三,若吳憂兒最終還是走上邪路,千機子萬不可顧念師徒之情,盡可殺之。

盡可,殺之。

千機子握著吳憂兒的手不由緊了緊。

她不會讓他入魔,自然就不必與他刀劍相向。

千機子低下頭,發現這小家夥居然一直仰著頭看她,目光中是全無保留的依賴,心中暖暖的:“脖子不酸嗎?”

吳憂兒呆呆的,吐出一個字:“啊。”

千機子無奈。她蹲下身,雙手捧著吳憂兒的臉頰,好不容易才把腦袋正過來:“知道會說‘啊’了,有進步。但是‘啊’可以用疑問的語氣,也可以用肯定的語氣,知道嗎?就像這樣‘啊’(第一聲)和‘啊’(第二聲),第二個就是表示疑惑的意思……”

吳憂兒呆呆的,呆呆的,再轉過頭看師傅。

千機子這幾天已經發現徒弟特別喜歡看自己的毛病,自己從左邊繞到右邊,徒弟的腦袋也從左轉到右,自己從右轉到左,徒弟的腦袋也從右轉到左,無論怎麽勸都聽不懂。所以千機子為了防止他脖子酸,只能盡量不停留在他視線裏的一個角度。

“憂兒,不要看為師,看看布料花色好不好?”

“啊。”吳憂兒繼續盯師傅,發呆。

千機子無奈,請成衣鋪的夥計把一塊粉紅色的綢緞拿給他,然後舉著綢緞問:“這塊好不好?”

“啊。”吳憂兒盯著師傅被綢緞擋住的半張臉,有點不高興。

千機子再拿起淡紫色紡紗:“這個呢?”

“啊。”若隱若現,不好看。

翠綠色厚稠:“這個很耐磨,也很亮眼,好看嗎?”

“啊。”完全擋住了。

千機子已經不抱希望了,隨手從櫃上拿起雪白的雲錦:“白色好看嗎?是不是太素了?”

“啊。”終於不擋著了。

千機子深深嘆一口氣,直起身掃視一遍鋪子裏的衣料,指著金色的薄綢對老板道:“就這種料子,款式不要太累贅,以柔美為主,做五十件吧。”

放下靈石,雙手抱著癡癡傻傻的吳憂兒,千機子心中憐惜更盛,明明是十來歲模樣的小女孩,身子輕得就剩一副骨架子。

“憂兒放心,師傅會把你養大的。”千機子撫摸著“女孩”僵硬的臉頰,觸手之處寒意徹骨,細滑卻冷硬如一具屍體,“憂兒一定要長成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子,等師傅了結了紅塵俗事,我們一起去隱居……”

鬼嬰一出生身體就是死的,吸納天地間的陰氣淬煉身體成長,修為若達不到元嬰,此生都冷硬不似活物。可千機子不願讓徒兒修習鬼道,其他道法以吳憂兒已死之身難以修煉,所以他註定這輩子都只是一個活死人,不能婚嫁,不能有自己的子孫,甚至不能與活人太過親近。

“師傅對不起你,所以這輩子就陪你好了。”千機子抱著徒兒走在大街上,身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擦肩而過的路人,只有彼此相擁,彼此相依為命。

“告訴憂兒一個秘密,師傅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和人有姻緣。等師傅老了,憂兒給師傅養老送終好不好?”

吳憂兒呆滯的目光凝固在師傅臉上,要把此時此刻深深銘刻在自己的靈魂裏。

“吳憂兒,吳憂兒,為師不求你出人頭地,只要你此生喜樂安康,無憂無慮。”

吳憂兒此生,只為一個人憂慮,如果沒有遇見那個人,他大概不會有所謂的“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下人稱

☆、鬼嬌娘

修真界柳土七十四年,一個黃衫女子騎著一頭玃如搖搖晃晃的行走在通往藏鋒山的官道上。

這條道在修真界中是出了名的男人走得,女人走不得,醜人走得,美人走不得,人與鬼走得,修士走不得。(修士在此作修真之人)

可是這個面容嬌俏的女修士走了,走得坦蕩,走得舒坦。風風雨雨一生飄零,這條沒有修士的路,竟是她這輩子走得最順暢一條。

眾叛、親離,她已一無所有,只剩下這條不值錢的命,還怕個什麽?

“吳憂兒,你給姑奶奶滾出來!”

她叉著腰,仰起臉,嫣紅的小嘴大張著,兩彎月牙似的眉毛因眼睛瞪得太大,被擠得高高的。

說不清是哀樂,她只是在喊一個人,一個將要殺了她的人。

來了!

女子看著漸漸聚攏而來的陰雲,扣住玃如韁繩的細白手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臉上還是七情六欲混雜在一起反而簡單的古怪表情。

藏鋒山常年陰雨綿綿,今日是少見的大晴天,卻被來者的黑雲遮了,方圓五裏,頭頂上都是那深沈的黑。

眼見天越來越黑,黃衫女子手中的韁繩已經被汗水浸濕,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皙水嫩的小臉也隨著陽光的離去而失去了光芒。

她本以為自己不怕死,可事到臨頭,竟還是有那麽一點留戀人間。

修真界的氣象絕非修士所能改變的。她頭頂上的黑雲也不是什麽雲,而是數以千計的厲鬼!

鬼嬌娘吳憂兒,性嗜殺,專愛折磨俊美仙人,將他們的神魂化為厲鬼以供自己驅使。

傳說中她在藏劍山山腹內的宮殿全部由仙人的仙骨建成,每日都需用新鮮的仙人血沐浴,就連宮中燭火用的都是仙人熬出來的油膏。

六十三年前,三位大能修士圍攻神志不清的吳憂兒,無果。

四十年前,修真界數十修士圍攻吳憂兒,傷亡殆盡。

近幾年又有人提出圍剿吳憂兒,卻再無人敢去。

“吳憂兒!”黃衫女子突然又喊一聲,這一聲幾乎破了音,瞪大的杏眼再藏不住決絕。她要把恐懼從這喊聲中趕出自己的身體,“吳憂兒你殺我岐山滿門,今日我要你血債血償!”

雲中百鬼咆哮,被虐殺的怨恨,都化作了仇人的神通,鬼霧層層疊疊壓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黃衫女子發上的步搖發出一片金黃的光暈,將女子牢牢護住,也讓她的心神稍稍穩定,激將道:“你擺這麽大排場還不出來,是怕了嗎?”

話音剛落,就見黑雲從中間開始一點一點變得稀薄,隱約露出一個高挑的人影,柔聲道:“姑娘誤會了,憂兒是怕你擾了師父休息才遲遲不敢露面。”

黃衫女子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瞪著那人影,恨不得沖過去直接將那賤女人一劍穿心,冷笑道:“你師父千機真人早死了,你處處用他的名義為惡,難道還想將他氣活過來嗎?”

吳憂兒周身逐漸散去的黑霧猛然一震,像沸水一樣翻滾起來,她尖聲喝道:“休要胡言!師父他活得好好,沒人能殺了他!”

黃衫女子被她嚇得一抖,上一句還如大家閨秀般溫婉的聲音,竟瞬間淒厲如鬼哭。

也許是因為情緒激動,吳憂兒身邊的黑霧散得極快,轉眼間凝成數十個或吐舌或大頭或蓬頭等等形象古怪的鬼影,拱衛在她身邊。

黃衫女子直至此刻才看清仇人的真面目,一時竟被驚艷的忘了言語。

她一直知道吳憂兒很美,卻沒有想到一個整日與鬼物相伴的人能美得這般清純秀美,與自己原先想象的妖嬈婦人完全不同。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她著一身白色廣袖長裙,外罩金黃色罩衫,滿頭青絲用一只金環松松挽在腦後,幾縷發絲垂在耳旁,愈發襯得佳人膚白勝雪,清麗不可方物。

鬼物激起的風吹動吳憂兒的衣衫,布料下纖細的身形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倒。她的臉色並非健康的白皙光澤,而是病態的慘白,粉白的嘴唇顫抖著,似乎還在為黃衫女子說她師父死了的話惱怒。

忽然,吳憂兒似感應到什麽,神色微動,怒氣竟漸漸散了,掩唇笑道:“你們這群騙子的話,憂兒何必較真。男子漢大丈夫,竟讓個女子出來當誘餌,自己躲在暗處看風向,如今修真界的男人真是越來越威風了啊!”

這話落下,果然迎面就是一道金光打向她的面門。

吳憂兒最寶貝自己這張臉,眼見這道金光居然出乎預料的快,眨眼間就到了面前,纖腰一扭就要往左邊避開,沒成想左邊又是一道金光,她再往左,同時左手舉起一方金色絲帕擋在臉前,果然又有金光直直撞上絲帕,被她隔著帕子攥在手中,摸形狀是枚長不盈寸的金針。

“憂兒倒是小瞧了你們。”

吳憂兒目光先落在遠處穿一身黑色長袍的男子身上,片刻後才失望地輕嘆一聲,滿是憂愁的眼睛轉向金針的主人——一個十分俊俏的公子哥兒。

埋伏的幾人本想趁吳憂兒對付金針的時候偷襲,都被吳憂兒身旁幾只厲鬼擋住,其中一人更已被一大嘴鬼吞入腹中。

那公子哥兒是幾人的頭領,在修真界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沒想到吳憂兒的修為比傳聞中還要高出許多,怕是要到了合體期。己方十幾個人不但殺不了她,一不小心還要被她煉了鬼。他臨危不亂,一手揮開折扇,一手捏出法訣,就要放出扇上封印的妖獸抵擋。

吳憂兒早看出他腰間的折扇寶光隱隱不似凡物,不等他放出妖獸,玉手一點,大嘴鬼打了個飽嗝驟然撲向那公子哥兒。

扇上妖獸剛剛顯形,還沒睜眼就被大嘴鬼一口咬住,也不急著吞下,楞是被含著砸向神色巨變的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腳下一動正要逃跑,鼻中忽然嗅到一股脂粉香味,接著喉頭一緊,低下頭就見一只玉手隔著絲帕緊緊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就是何其多嗎?”吳憂兒捏住他的脖子,手臂伸得很直,生怕被這臟人碰到,秀氣的秀美微微皺著,略帶嫌棄道。

何其多見自己帶來的人頃刻間不是命喪黃泉就是被好幾頭厲鬼纏住,特別是那頭大嘴鬼,所過之處修士都被一個一個吞進它的肚裏,毫無反抗之力。

他無奈苦笑道:“前輩只怕早到了合體期,何必放出自己只是分神期的消息和晚輩們戲耍?”

吳憂兒搖頭道:“師傅說做人總要留三分餘地、兩張底牌。憂兒除了師父和這身修為一無所有,師傅說兩張底牌,憂兒便只能將自己的修為瞞了兩個層次,還請公子見諒。”

何其多恨不得一拳砸在那張絕美的鵝蛋臉上。一般修士藏著也就藏半個層次,這女人倒好,藏兩個層次,擺明是等著人來給她送新鬼的。

吳憂兒可不管何其多心中如何咒罵。提到師傅,她方才還剛強利落的神情不見,迷迷蒙蒙的狐貍眼微微泛紅,就要落下淚來:“師傅最見不得男人欺負女子,他若看見你定要不高興的。你也真討厭,來殺憂兒殺便是,怎的還帶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萬一師傅喜歡上她,憂兒可怎麽辦?”

她越說師傅,心中悲痛越甚,可又忍不住時時想著師傅,口中便不由自主說出來,真是一句一傷,捏著何其多的脖子自己哭了個肝腸寸斷。

兩邊一開打就被一只厲鬼縛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黃衫女子見吳憂兒與她說話時還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來抓人一把的兇狠模樣;轉眼間只兩道細細的柳葉眉往上那麽一挑,竟有一股子颯爽;此時盡誅敵人,慘白的小臉上又換了無盡的悲苦,當真瘋得厲害。

可無論哪種神態,都如此爽利真實,也如此好看。

她懶得管負心薄幸的何其多,光盯著吳憂兒看,連害怕都忘了。她今日就是來送死的,本來還打定主意要在吳憂兒臉上狠狠劃一刀再死,此時竟有些不忍心下手。

她恨了她一輩子,時時刻刻想著怎麽殺了她。今日被人逼迫來當這個餌,也算死得其所。真到死的時候,她卻突然覺得這個美麗的女人很可恨、很可憐,卻又別有一般真情真性的可愛。

“我沒有你好看,你師傅不會喜歡我的。”黃衫女子也是癡,竟吐出這麽一句話來。

說完她自己都一楞,自嘲道:“你馬上就要殺了我,你師傅都見不到我,我們倆誰好看都無所謂。”

天上的修士都被大嘴鬼吞進肚子裏,吳憂兒聽見黃衫女子的話哭聲一停,將何其多也扔給大嘴鬼,紅著眼睛落到地上,身後數百厲鬼也不知被她收到哪裏,竟倏爾不見。連縛住黃衫女子的厲鬼都身子一團,消失在她的袖子裏。

吳憂兒用手中帕子輕輕沾了兩下臉頰,指著帕子上的脂粉道:“我的美是假的,你的才是真的。”

黃衫女子沒想到她竟會和自己好好說話,忽然又想起了門派的血海深仇,也不知該怎麽對她,半響後才道:“再美也沒用,求不來好姻緣。就像你,明明這麽美,卻和千機真人沒有緣分。”

吳憂兒癡戀她師傅千機子的故事傳遍了大半個修真界。不說千機子本是洞虛高手,吳憂兒在千機子死前也是修真界公認的五大美人之一,吹拉彈唱無所不精,千機子一千歲宴上一曲琵琶舞,至今被參加壽宴的修士們嘖嘖讚嘆。

千機子死後所有人都以為以吳憂兒的才貌定要迅速尋一依靠才能自保。誰知吳憂兒抱著千機子的骨灰竟是瘋了。當天就將一個覬覦她身體的高手騙進閨閣,一刀一刀淩遲了他。因那修士已修成仙骨,肉身生長極快,到他受不了自己了斷時竟被割下了足足兩萬多片肉片。從此,吳憂兒就成了令人聞風喪膽卻日日以淚洗面的鬼嬌娘。

吳憂兒聞言竟不哭不鬧,亭亭立在玃如旁,臉上還帶著淚痕,仰頭對還騎在玃如上的黃衫女子笑道:“憂兒不敢奢求和師傅的緣分,只求上蒼讓師傅好好的,能看憂兒跳舞,能吃憂兒做得菜,能穿憂兒縫的衣裳……別像現在這般不理憂兒。”

她說起跳舞、做菜、縫衣裳是臉上帶著夢幻般的笑容,當真美若天仙,最後一句卻又變成了嗚咽,癟著嘴巴哭得像一個小孩。

“你這麽美,何必苦纏著千機子?”黃衫女子本想提醒她千機子早死了,讓她哭死才好。可看見吳憂兒可得這般傷心,她又不忍心了。“那麽多人喜歡你,總有一兩個好的吧。”

父母死時她只是繈褓中的一個嬰兒,多少血海深仇都是何其多說給她聽的,然後她這一輩子就幹了兩件事,一件是恨吳憂兒,一件是愛何其多。死到臨頭想想,修真界好男人多的是,自己真不該在何其多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吳憂兒哭道:“師傅生平最恨變心。憂兒雖沒福分做師傅的妻子,可也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師傅他說了,他愛一個人,若不能娶她,便不會與她糾纏;若不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便不會娶她;若是娶了她,縱然情松愛弛,也絕不會與他人有染叫她傷心。”

黃衫女子聽見這話不由心中大動。早聽聞千機子是修真界中女子最想托付的男子之一,她只道多半是與何其多一般貨色,盡會討女人歡心,聽吳憂兒言語,竟當真是個好男子。

“若那女子與人有染呢?”

“那便……那便放那女子走。”吳憂兒抽泣道,“師傅這麽好,世間哪裏有男子比得上他?若真有這般糊塗的女子,她將來也定要後悔的。”

黃衫女子沈默下來,是想到何其多。他要了她的身子卻不願娶她,千般謀算只為她父母留下的神仙洞府,怕是對自己連半點愛意和責任心都沒有。吳憂兒為千機子瘋魔倒有幾分理所當然,自己對何其多言聽計從,連命都能給他,卻又值得嗎?

想到這裏,她死志漸消。見吳憂兒現在還較為正常,大著膽子問道:“你能不殺我嗎?”

吳憂兒吸吸鼻子,搖了搖頭,聲音裏還帶著哭腔,道:“修士都不是好東西。你莫以為憂兒與你說話就能放了你,師傅就是這般心善才被你們給坑害了,憂兒在救醒師傅之前絕對不能被你們害了。”

她可真是句句不離她師傅。

黃衫女子已大概聽明白了。這小姑娘還固執地以為千機子只是重傷昏迷,想著救他哩。

“千機真人醒來知道你殺了這麽多人,不會生氣嗎?”

吳憂兒的哭聲停了停,咬牙道:“只要他醒來,要殺要刮憂兒都甘願領受。”

“你不殺人不就不用被罰了嗎?”黃衫女子小心翼翼地引導道。

吳憂兒的哭聲徹底停住了。她睜著迷迷蒙蒙的狐貍眼,恍惚地望向黃衫女子,嘟囔道:“差點上了你的當,還不是求憂兒不殺你。要不是師傅說對女子要有風度,憂兒才不理你呢。”

她言行全無預兆,黃衫女子來不及反應就被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的大嘴鬼一口吞了下去。

吳憂兒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撫摸著大嘴鬼的肚子,溫柔地笑道:“九千七百九十八。師傅,徒兒很快就會救醒你的,您一定要等徒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就是美

☆、嬌娘本是男兒郎

吳憂兒帶著大嘴鬼回到自己位於藏劍鋒山腹中的地下宮殿。

她的宮殿通體雪白,建造之物卻不是傳聞中的仙人仙骨,而是千年冰魄。

裏面很冷,明明沒有風,淒厲的鬼哭扮演了風的角色在呼嘯,可就連鬼都不敢在殿內顯形,所以雕梁畫棟的宮殿內只有死寂的白。

寒冰通透,梁棟之上細細雕刻了四季花卉、奇珍異獸,大概因雕刻之人只剩神魂,有形而無神,反而彌漫著陣陣死氣。

這一座沒有絲毫生機的宮殿。

一對容貌秀美的男女跳著從宮中出來,面色蒼白勝雪,俱著紅裳、露赤足,男子窄袖短衫,女子廣袖寬袍,衣領袖口下隱隱露出黃色符紙的邊角。

活人不能在這玄冰制成的宮殿中存活,所以他們都是死人。死前灌下符水,埋屍至陰之地,九九八十一年後以秘法煉制,成就走屍。走屍的關節不能彎曲,吳憂兒以凡間制作傀儡之法親手剔除其本身關節,換上金屬機括才使他們手臂得以活動,修為堪比元嬰修士。

男屍名為天荒,女屍名為地老。

它們為吳憂兒除去外袍,脫去足上繡鞋,吳憂兒自己伸手拔掉發上釵子,滿頭青絲滑落,不知不覺竟已長及腳踝。

冰面如鏡,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倒影,眼眶一紅,幾欲落下淚來。

待我長發及腰,師傅娶我可好?

吳憂兒突然撕開自己的衣裳,片片白娟落在地上,蓋住了冰面的倒影。

纖細的手指撫過自己喉頭的凸起,常年在衣衫遮掩下的秘密,在這冰殿中暴露,冰冷而絕望。

——胸膛平坦結實,小腹上的肌肉更清晰可見,哪裏是個女人樣子,分明是一個健壯俊美的青年男子!

縱我長發及腰,你也不會娶我,所有奢望,不過是相依為命一輩子。

可是老天連他這點願望都吝嗇滿足,反而連累了你。

天不老,地未荒,真正枯朽的是天地間獨愴然的人心。

他心中哀痛,瘋癲起來便這般赤著上身,在大殿內跳起舞來。

他本就生得高挑纖細,寬肩窄腰,一身膚色更是潔白勝雪,舞動起來,腰間破碎的衣衫成了他的裙擺,蟠身扭首,曲足駝峰,慘白裸露的上身韌性驚人,能做出許多常人所不能的動作。

晶瑩剔透的宮殿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晶匣子,將這如妖如魔、似鬼似怪的舞者珍藏其中,由他瘋癡,由他癲狂,將他所有苦痛執念都化作這一舞,跳給這善惡不分的老天看!

舞已不是舞,每一個伸臂,每一次擡腿,甚至吳憂兒臉上的神情,表現出的都是他的“道”。

每個修士在築基時都會被師長詢問:所修何道?為何而修?

吳憂兒所修,是罔顧生死倫常,只為一己私心的鬼道。

吳憂兒修道所求、所願、所執,唯有師傅二字。

這場舞蹈,跳的不是天地萬物,而是他自己的執迷癡念。所謂天,所謂地,所謂萬物生靈早不在他眼中,吳憂兒此生目光所在只有一人,為他生,為他死,為他逆天而行,九死無悔。

沒有人能看見,飛蛾拜火時最後一瞬的絢爛和卑微。

師傅是他的信仰,他心目中最高的高,所以他的舞是膜拜。狂信讓他的舉手擡足都充滿毀滅一切的癲狂,虔信又讓他不得不依照師傅的教誨屈居於這天地中,所以他痛苦。

明明還信仰著,卻不滿足。即使努力斬斷奢望,貪婪的欲求的反而愈演愈烈,無法抑制。生與死的界限奪去他生命中唯一的火,存在世間的每日都只有寒冷和孤獨。

他要打破這天與地,打破生死的界限!

寒冰殿開始震動,千萬鬼魂被吳憂兒的道所吸引,齊聲長嘯。

縱然彼此間有血海深仇,此時此景,也不妨共此一舞!

鋪天蓋地的聲浪為吳憂兒的舞造勢,他每一個動作都能帶出一片墨色波瀾。

千萬惡鬼俯首稱臣,皆因他們敬畏這個男人,柔媚如女子的皮相下是一個比任何修士都要真摯激昂的靈魂。

敬他敢為旁人不敢為,畏他法力滔天顛倒生死。

舞盡,淚盡。

長發披散的吳憂兒擡起頭,明麗的小臉上還帶著淚痕,目光卻狂熱堅定。他忽然開口道:“三百七十六人,竟多出一百多條魂魄仙骨,師傅看見怕要怪憂兒無故殺生。”

此時遠遠站在一旁的天荒地老二屍才敢走動。女屍地老貼有杏黃色符紙的手在空中畫出一個陣圖,正是寒冰殿的地圖,其上彌漫著諸多紅色霧氣,從腹中發出聲音道:“主人,此次來犯的三百七十六人皆已被萬鬼誅仙陣殺滅。”

原來何其多等人以黃衫女為魚餌,卻不知他們自己也不過是修士們引誘吳憂兒離宮的魚餌。數百修士趁吳憂兒離開已潛入寒冰殿中,準備先滅掉殿中所藏厲鬼再與吳憂兒鬥法。沒想到吳憂兒早發現他們的計劃,故意引他們入陣,一舉殺滅。殿前一舞雖不是神通,卻蘊含著他的道,能集萬鬼法力激發陣法。

“一萬仙魂仙骨已足,喚醒師傅指日可待!”饒是吳憂兒多愁寡歡臉上都不禁露出笑容。

他千年來的心願眼見就要完成,也不從破碎的衣衫中尋找符紙,而是隨手在空中伸指書寫符咒收集死去修士的屍身和神魂,一邊寫,一邊腳步匆匆就往大頭鬼所在的庭院走去。

寒冰殿鍵在地下,說是庭院,實際上有屋頂和圍墻,靈石照明,不過是在房間中鋪上厚厚的泥土,養上諸多蟲類花草,用以制鬼。

人死時越痛苦產生的厲鬼的幾率就越大。人死後魂魄要在屍體上停留七日,之後才能慢慢散去。所以將屍體埋在地下,讓用特殊方法餵養的蟲蟻啃食屍體,被束縛在屍體上的靈魂看到自己的身體被蟲蟻一點一點吃掉,往往比活著的時候被嚴刑拷打還要痛苦,生成的厲鬼也更加強大。

大頭鬼的骨灰就埋在這片充滿怨氣的土地中。

他的骨灰上生長著一顆郁郁蔥蔥的大槐樹,樹上每一片葉子都翠綠飽滿,生機盎然,就像吸去了慘死之人的精氣一般。

吳憂兒到來時大嘴鬼正小心翼翼的抱著自己的大肚子坐在地上,主人來了他也只是低頭打個招呼,全副精神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吳憂兒對他道:“還有一年你就可以生了。”

大嘴鬼猛然擡起頭,黑漆漆沒有靈氣的眼睛竟像放出光來。

仔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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