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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不識趣的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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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時間沖刷的悲傷,就算難以減淡,至少也會沈澱,沈韻對瞿兆迪之死的痛就這樣漸沈心底,此刻卻重新被不期而至的陳同忠攪起,她顧不得淌淚,只死死捉住陳同忠的衣袖問:“他是在什麽情況下把這東西交給你的?他又是怎麽得來的?那時他都和你說過些什麽?還有什麽話要轉告我?”

陳同忠用一雙昏沈老眼,同情地望著沈韻。失去至愛親人的痛苦他感同身受,相比眼前女孩,他內心更積壓著深切的仇恨。但她那一連串急迫的問題,又該怎樣回答?

在悄悄趕往北京的路上,陳同忠得知了瞿兆迪跳江身亡的噩耗。對於這件事,他始終將信將疑,因為與此人打交道的時間雖然不長,他卻清楚那絕不是一個稍有想不開,就往極端道路上走的沖動之人。加之暗質星正逐漸從隱蔽狀態轉為公開,真正艱巨的戰鬥才剛打響,瞿兆迪怎麽可能不顧一切後果地就結束生命?臨別時他說得很明白,自己唯一要做的,只是向沈韻交付信封,餘下的事,他自會安排。

沈韻乍一眼看陳同忠,以為他是沒文化的鄉下人,卻不知他落魄的外表,全因生活的苦難造成,所以等他張嘴說話,就立即扭轉了沈韻的印象。

略一思索,他不緊不慢地回答:“瞿先生與我確實知道一些事情,但作為我個人,不太方便向外透露。是否讓沈小姐你知悉的決定權在瞿先生手裏,如果他還有打算對你說的話,應該會保存在信封裏。

可是,牛皮紙信封雖然不小,裏面除了手表就空無一物了。

聽陳同忠的談吐,應該不是普通的莊稼漢,沈韻的心雖然因瞿兆迪徹底亂了,卻仍對這位送信人保持著禮貌的態度。

“您......與瞿先生很熟嗎?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他又怎麽會跑到大興安嶺那樣偏遠的地方去?”沈韻問。

這問題若換成是問普通人,肯定不會涉及什麽隱私,然而陳同忠與瞿兆迪相遇的原因,全因娜塔莉鎮而起,他唯恐解釋越多,這位沈小姐就會問得越多,只好繼續含糊其詞:“這個嘛,瞿先生為什麽出現在大興安嶺,我不太清楚,但我在那裏遇到了一點麻煩,是他仗義出手幫我解決的,為表示感謝,我就同意幫他走這一趟。至於我自己,原來是一個叫娜塔莉的北方小鎮的鎮長,鎮上遭了災,我不得已出來謀生,等把東西交給了你,也該回去做其它打算了。”

送走陳同忠,沈韻坐在綠草坪上的長椅裏發呆。

幾個月前,聽丹尼的口氣,她很有把握瞿兆迪馬上就能打來電話。可他一直沒有出現,是因為向丹尼透露心思後改變了主意,還是被突發情況給拖住了?又或者,依然是出於輕率散漫的個性,對丹尼只是隨口一說?

瞿兆迪能從警署裏取回這塊表,沈韻不覺得奇怪。憑瞿氏集團的社會影響力,別說一塊表,就算是更重要的證物,也能借科研的名義從相關單位調出來。可他又為什麽會知道這塊表對自己很重要?就因為在斯坦福時經常見她佩戴?她甚至從未告訴過他,手表是父親的遺物。

思來想去,一下午就過去了,很快又到了午夜。

一個小時的直播時間裏,沈韻根本記不清自己對著話筒都說過些什麽。她只是麻木地重覆以前說過許多遍的話,仿佛自己就是錄音棚裏的錄音設備。

每一位打進電話的嘉賓,聽聲音都像瞿兆迪,都會令她心跳加速,可等開始聊具體內容時,她才不得不逼自己放棄妄想。

很快又到了下班時間,兩位導播如往常一樣,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就急匆匆回家了。

沈韻從直播間出來,照舊站在導播間裏,面對一排熱線電話發呆。發完呆她就會走,回家看一會兒夜空裏的星星,就將陷入紛亂的夢境。不過今晚,她可能根本無眠。

“電話是不會響的,他已經死了,死人不可能和活人聯系。”

沈韻再一次自言自語地強調,轉身準備離去。明天晚上,這樣的場景又會重演一遍,像不停被舊式放映機播放的老電影。

然而這次,她錯了。

就在她的腳已經跨出門坎,要帶上導播間的玻璃門時,一陣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驚得她手一松,門就彈過來砸在了肩上。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顧不得搓揉給砸疼的肩膀,沖過去一把抓起了電話。

“餵,你好呀,你們剛才出的那個題,我猜出來啦!是不是把答案說出來,就能拿大獎啦?”電話那頭,一個聲音慢悠悠地問。可聲音是因為蒼老而顯得遲緩,並非出自一個二十七歲的青年之口。

沈韻難掩內心的失望,失望的情緒沖到臉上,就露出了慍怒的表情,幸虧對方看不見。

她用了足足十秒讓自己平靜,才盡量柔和地回答:“這位先生,對不起,我們的節目已經結束了,歡迎您明天於直播時間參與,再見。”

不等對方再開口,她“啪”地一下就扣上了電話,動作之重,連自己都不覺吃驚,怎麽就能從一個如雲朵般溫柔的女孩子,變得這樣潑辣。

苦痛淤積在心,滿得快溢出來了,若再不找一個宣洩的缺口,她只怕很快就要發瘋,甚至幹脆走和瞿兆迪一樣的路,離開這個世界。

然而當她再次準備走出去,不識趣的熱線電話竟又叮鈴鈴大作,響得如催命喪鐘一般。

還是剛才那部,響鈴的紅燈不停交錯閃爍,不用問也能猜出來,還是那位執著地,想拿獎品的老年聽眾。

看看掛在墻上的時鐘,時針已快接近一點,這麽晚了那位老人還沒睡,估計也是有什麽心事吧?

沈韻長嘆一口氣,剛才的脾氣早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對老人的同情。她強忍就要湧出來的眼淚,走到熱線電話旁,拿起話筒後打算耐心解釋。她實在不是那種會把自己的苦悶,宣洩在別人身上的人。

“餵~小姐姐,好久不見,脾氣漸長呀!”老年人遲暮的聲音不見了,話筒裏,竟傳出了那個久違的、年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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