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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相伴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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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兵荒馬亂, 也不過如此。

東吾原本在屋裏玩雙陸,他才學這東西,前幾天才去了晏遲的屋裏學習玩法, 被他哥哥讓了好幾手, 依舊輸得十分慘烈。

他憋著勁兒想贏一回, 但這游戲比那些九連環之類的游戲覆雜得多,也不比投壺好上手, 因而東吾學了很久, 長進依舊不大。

外頭風雨太大了, 他想著晏哥哥的身體嬌貴, 雨天更出不來了, 他到時候帶東西去看對方,跟他聊天玩笑, 希望能讓晏哥哥心情變好一些。

東吾盯著眼前的棋發呆,忽地想到陛下不會讓他誕育後代這一節,如若晏哥哥這一胎是女兒,他如今資歷稍久, 應如許跟蘇枕流與他素無交情,無法開口,而自己是外族人,想必不能養育女孩兒……這麽算來, 倒是覺得晏哥哥可以將孩子養在膝下。

只盼望他以後能兒女雙全,若是有機會,能從哥哥那裏接來一個撫養, 也不至於……

大殷的禮法之中,帝王百年之後,無子女的侍君皆會陪葬陵寢。他雖然還年輕,但也比陛下小整整十歲,不能不早做打算。

東吾是個分外清醒的人,他即便有一瞬的心動,也會在心意成灰後長遠謀算。這宮中再沒有比晏哥哥更容易達成這個目的了,畢竟,陛下應該是……真的喜歡他。

其他人都是草木擺設,是過眼的雲煙。在殷璇的眼中,他觸摸不到任何一絲真實。

算了。東吾低下頭,趴在桌子上想了一會兒。反正晏哥哥很好,他沒有什麽別的念想了。

他才剛剛有些犯困,屏風外面忽地起了響動。戎翼從外頭進來,伸手碰一碰他的肩膀,低聲道:“殿下,宜華榭那兒要生了。”

東吾原是困了,聽這麽一句,立即清醒過來。他猛地擡眼,道:“不是還有小半月嗎?怎麽會這樣?”

戎翼一面服侍他下榻更衣,一面道:“說是初曉閣的那位把晏郎君找去的,在法華堂祭奠了已故徐氏之後,就……”

東吾動作一頓,目光倏然一緊,道:“江情?那他現在人呢!”

戎翼從未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楞了一下,才道:“應……應該要回來了……”

披風雨具俱備齊,東吾正趕過去,在邁步出門時忽地見到延禧宮宮門前的一個背影。

在淋雨。

東吾朝戎翼接過傘,提了下披風的側擺,一步步走到了那人面前。

瓢潑雷雨忽一頓,江情似是才反應過來,他沒讓伺候的人跟著,宛似幽魂般漫步目的地走回來,遲滯了一下,才發現頭頂上的傘。

江情慢慢地轉過頭,看到東吾那張俊俏卻沒有表情的臉,他停了半晌,才道:“……是你啊……”

他的話語沒有說出來,就被清脆的巴掌聲打得偏過頭,唇角流血。

他濕透了的衣領被狠狠地攥起來,對上那雙琉璃般的雙眸。東吾狠狠地扯過他,喊道:“害你的人根本不是他,這件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雷雨聲太大,即便是再撕心的聲音都被掩蓋住了。

江情被他迎面喊了一句,滿腦子都是懵的,他舔了舔唇角的血,打開他抓住衣領的手。

“那我去找誰?東吾,難道你知道,你來告訴我?!”

隨後,他見到面前十幾歲的少年壓低眉宇,眼中俱是沈寒陰郁之氣,像是有一個純潔透明的面具,在他臉上一寸寸的碎裂。

“是我。”東吾的嗓音是啞的,“江情,我告訴你,整個延禧宮都是我的人,從你到這裏的第一天起,除了你的那個陪嫁,就沒有任何人是幹凈的。”

“你吃了什麽、用了什麽,有沒有外邊的人害你、設計你,我都一清二楚。只要我願意,你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但他卻要忍耐,卻要等到殷璇的時機、等到她允許的那一天。

東吾走近一步,這一次唇邊幾乎帶著笑了。

“你以為我是什麽?以為我魯莽天真,為他人試探深淺?好,你既然想知道,我就一句句地說給你聽。”

“讓你不孕的熏香是我做的,再久一點,就不止是不孕那麽簡單。如果不是應如許那個蠢貨插手,你死都死不明白。”他註視著江情怔然的眼眸,逐漸貼近他耳根,字句咬得一片冰冷,“但沒關系,如今,你也是窮途末路,無處可走。”

他的掌心摁住了對方濕透的肩膀,感覺到江情的身軀在顫抖,對方從喉嚨中慢慢地逼出了一句:“……那為什麽,是說我要害晏遲?”

他渾身已經沒有力氣了,跌坐在了濕·冷地面上。

東吾居高臨下地望了他一眼,似乎並沒有多少解釋的欲·望,但他心情仿佛稍稍和緩了一剎,語氣無波地道:“因為,我哥哥是個好人,我卻要別人敬他、怕他、不敢動他,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東吾的語調低且冷,身後是暴雨傾盆,驟風忽起。

————

靖安宮,宜華榭。

蘇枕流是靖安宮的主位,這個時候他不能不在,此刻便直接聞訊前來,在外面等著。

熱水一盆一盆地往裏送,整個宜華榭都混亂不堪,阿青和百歲並幾個產公都在裏面,因血腥氣重,諸人都等在外室。

蘇枕流是先來的,隨後應如許也過來了。他們兩個怎麽說也是在宮裏管事的,這種大事再不來,實在說不過去。

而且這是除了殷鉞以外的第一個能降生的孩子,宮中無長女,殷璇就算正值風華正茂,也未免令人不安。

應如許冒雨前來,見蘇枕流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茶,倒是不怎麽擔憂的樣子,低聲道:“連面子上都不裝了?”

蘇枕流哼了一聲,道:“生孩子有什麽好,鉞兒養在我這兒,整日都要煩死了。”

應如許仔細打量了對方片刻,並不相信對方的話,而是道:“是別人的孩子不好。”

蘇枕流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話,正當此刻,外頭隔著好遠的一段路,便聽到了行禮聲。

兩人知道是殷璇來了,便各自起身,隨後便見到門簾忽地一掀,殷璇身上的赤紅帝服沾了雨,目光都沒往這邊轉過來,直接往內室進。

守在外頭的小奴當即跪下,哆哆嗦嗦地道:“陛下,裏面恐怕見了血……”

他話語未畢,身旁的門便被驟然洞開,殷璇幾乎算是沒聽到這句話,拔步跨了進去。

宣冶正跟著她身後,內中侍君生產,她自然進不得,也只能在外面等,便轉過身跟應如許、蘇枕流見了個禮。

這是皇帝內侍,跟隨多年,且已跟晏遲身邊的人定了親,兩人面色不變,稍稍點了點頭。

大約又須臾過去,門外傳來規勸慢些的聲音,東吾渾身濕了小半,來得倉促,掀了簾子掃一眼室內,看到宣冶時便知道殷璇到了,心一下子就落下去了,緩了口氣才入座。

他身上帶著雨氣的冷,因而捧了杯茶,慢慢地暖身體,聽到一旁的應如許問。

“你好像來得晚了些。”

東吾睫羽微顫,沒有擡頭,笑了笑,道:“路滑,摔倒了,衣服都是濕的。”

應如許不再繼續問,而是將目光投向室內,沈默地等待。

裏面要比外頭忙得多了。阿青眼裏含淚地在旁喚他的名字,可是晏遲已經疼得快要暈了,有些回不過神。

幸而隨後有殷璇入內,她坐到了床榻一側,握住了對方濕冷冰涼的手,字句清晰地同他講話,晏遲才勉強清醒一些。

他膚色本就白得泛冷,這時候更是沒有什麽血色了,連唇上都是蒼白的。只有在感受到殷璇的氣息時,才稍稍回過神,紅著眼睛朝她探過手。

晏遲哪有力氣把她握緊。殷璇不等對方觸碰到指尖,就立即展開手掌,將他緊緊地握住,俯身過去。

“妻、妻主……”他的語調又低又軟,尾音虛浮,像是崩塌的心緒終於尋找到一個可依靠的地方,墨眸水潤,眼角一片緋紅。“抱……抱我……”

殷璇俯身抱他,周身的氣息將他包裹住,椒蘭之氣伴著一絲柔香漫溢過來。她心中遠沒有看上去這麽鎮定平靜,甚至比少年征戰時還要不安,但她卻不能表現出來。

她的夫郎在受苦,而自己是他身邊唯一能抓得住的力量。

殷璇伸出手,慢慢地撥開他濕·潤的發絲,低頭親吻了一下晏遲的眉心,輕聲道:“我陪你,我一直陪著你。別害怕,卿卿,別怕……”

晏遲埋在她肩窩邊,喘·息混亂地忍耐了一會兒,隨後仰起頭,聲調只剩下一點兒氣音。

“親、親我……”

他的眼眸間一直是濕的,那股心痛還沒徹底緩和下來,身體上的疼痛反而更先蓋過了。此刻擡眼,像是一塊將融化的春冰、將消逝的薄雪。

殷璇低下頭很輕地吻了他一下,低聲道:“我在你身邊,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他沒力氣講話,被親了之後就抵在殷璇的肩頭,聲音低低的,仔細聽才能聽出他反覆呢喃的話語,帶著很明顯的哽咽。

“不要走……不要、不要離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這個小撒嬌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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