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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春日初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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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過湯藥, 百歲才將保養身體的藥膏和珠粉尋出來,拾掇在小托盤裏,讓阿青帶著托盤進到跟前。

藥太苦了, 一旁備了一小碟蜜餞。殷璇坐在床榻邊, 給他餵了幾個, 為免這人一會兒不吃東西,便放了回去。

偏偏晏遲有些餓了, 看著她把蜜餞碟子拿走, 心裏的委屈咕咚咕咚地往上冒泡, 一個個破裂開來。他抱著含香枕摟在懷裏, 從被子裏擡眼看她, 見到阿青將藥膏交到殷璇手中,莫名地有點脊背發冷。

殷璇果然探出手, 把他身上的衣帶解開,露出白皙如霜的肩膀皮肉,手指忽地頓住了。

上面布滿了斑駁的痕跡。她下手從沒這麽重過。

殷璇吸了口氣,心中還剩下的那麽一點兒別扭立即煙消雲散, 指腹在淤青邊摩·挲了片刻,道:“別往後躲,過來點兒。”

晏遲略微磨蹭地過去,感受到對方修長的指節滑過肩膀, 慢慢地塗抹傷處。

有些刺痛,也有一些被搓得軟化了。他渾身上下一點力道都使不上,軟趴趴地癱住了, 半晌才道:“妻主……”

“嗯?”殷璇邊上藥邊問。

晏遲猶豫片刻,啞聲道:“你是不是,挺傷心的?”

指尖的動作頓了一下,殷璇瞥了他一眼,道:“你以為呢?”

晏遲沒聲兒了,讓她把藥膏在傷處搓化開,從肩膀一直順著脊背的痕跡撫摸過去,將藥膏覆蓋得十分均勻。

他腦海中有些混亂,一面想著“處置了”那件事,卻又被殷璇的幾句話問住,思考起這件事的對與錯來。自幼男子讀書,左不過是知道些禮義廉恥,往往沒有什麽如科舉一途的希望可言,但書讀得越多,人就越容易理想化,忘記立身俗世的根本。

這個人間的規則條框,遠非一人所能扭轉的。若是殷璇看在他的情面之上,私下解決這件事,也許可以有更好的結局。

但事已至此,無論她怎麽處置,都須出於大局考慮。

晏遲向來不願意給她添麻煩,在這件事上,卻有太多的瞻前顧後,到了如今這個局面,他的確也有責任。

殷璇沒註意到對方心事重重的樣子,將那件薄薄衣衫褪下到一半,目光停在對方的軀體上,沈吟了片刻,才繼續給他塗藥,道:“弄疼你了?”

晏遲回過神來,聽著她明知故問,默默地把頭埋進被子裏,聲音悶悶的。

“……那你以為呢。”

殷璇這時候也有點後悔,可還是撐著女帝的面子,回道:“咳,我都不跟你計較了。”

言下之意,是讓卿卿也別跟她賭氣了。

晏遲由著她揉,半晌才問道:“我……咬疼你了嗎?”

就晏遲那點兒力氣,咬在肩上幾乎沒有什麽感覺。殷璇怔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隨後見到被子和軟枕的間隙之中,露出晏遲明潤墨黑的眼眸。

她心裏一軟,伸手撥開被子,俯身去親他,感覺到對方唇上結痂的血痕,輕聲道:“不疼。”

夜色濃郁,燭火搖搖,一半是冷月清輝,一半是燈燭暖光,在此刻交融在一起,宛似一處難以輕易造訪的秘境。

唇上稍感刺痛。晏遲由著她親了一下,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低聲道:“……那就好。”

殷璇給他塗完藥,就坐在榻邊兒看了他一會兒,隨後才繼續看那些沒處理完的奏折,直到小廚房那邊準備好了膳食,待晏遲服了藥才呈上來。

是一些甜柔糯軟的東西,殷璇陪他用了一些,隨後撤席時才囑咐了幾句。

“這個地方,刀光劍影無數,我的羽翼之下,只願意保全你一個人。以後再有什麽事情,你須得先告訴我,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害怕。”

她想了想,又道:“但要是你跟別的女人生了情,就不必告訴我了。”

晏遲聽得不知道說什麽,小心地問了一句:“……為什麽?”

殷璇瞥他一眼,不知道這人是不是真的犯傻,伸手敲他的額頭。

“因為我晚知道一天,你就多活一天。”

“……呃……”晏遲一時噎住,覺得自己問得是有點傻。他躺回床榻上,看著殷璇坐在一旁批奏折。

燭淚流淌,寂夜冷無聲。門外仍侯著許多人,有隨時準備把脈診治的太醫、也有一些前來打探的其他宮人。

這件事表面上的說辭已經換了一種,沒有讓侍君私通的言辭浮現在大面上,但諸多宮中已經知曉了此事,甚至也將徐澤和晏遲受罰之事一並知悉。

不過他們兩人,一個有孕,一個體弱,罰到人身上,讓太醫夜半三更仍舊徘徊不去,已足以證明陛下的雷霆震怒了。

內室一片靜謐,外面卻魚龍混雜,總有人過來打探詢問。百歲煩得厲害,險些叫人都打出去,隨後被靜成攔住了。

“你讓他們帶不回消息去,宜華榭沒得安寧。”靜成與他低語一番,“慘,說特別慘就行了。省得還有人用這事來說嘴,咱們左右是受過陛下的罰了。”

百歲聞言點頭,又道:“郎主那個樣子回來,我也很怕。只是這兩日陛下一直在這兒,衣不解帶的看顧照應,我又覺得……”

靜成抵唇示意他噤聲,道:“這事別說出去,我們心裏知道也就罷了。裏面這位這兩天都沒合過眼,郎主再不醒,怕她都要撐不住了。”

百歲會意頷首,隨即想了想,感嘆道:“誰說的天家無情,我倒是覺得……”

他回望一眼,目光在外面的竹簾那兒停住了,心中想到:

陛下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歡郎主啊。

————

依舊是這個無聲的寂夜。

問琴閣一切如舊,到處的陳設還是一致的。苦澀的湯藥味道彌漫其中。

一個身影在深夜之中行來,由無逍悄悄地開了門,倏忽地閃身進來,默不作聲地跪在了床榻之畔。

燈光晃動,映出他的面部輪廓,是應如許身邊的白皚。

無逍合上門,輕聲問道:“哥,那邊可妥當了?”

白皚道:“蘭君千歲知悉事情始末後,已在永泰宮歇下一會兒了。”

無逍點了點頭,輕喚兩聲,才見到徐澤略微轉過身。

他臉色蒼白,墨發散落,身上的病氣很重,但目光依舊是清明的,低聲道:“倘若,倘若這件事成了,江情死在蘭君手中,你尚可在一旁伺候他。如若不成,應如許被人察覺事發,你便立即脫身,將他咬出來,或許能留全性命。”

白皚見他神情憔悴,忍不住道:“何須郎君如此費心,我心裏都明白。若非是郎君援手搭救我弟弟,他早死在那些浣衣局粗莽爺們的棍棒之下了,怎還會安安穩穩到今日,我也不會做到永泰宮的一等侍奴。您這麽多年接濟救助的恩情,我們都念著。”

徐澤嘆了口氣,道:“只是我庇護一時,庇護不了一世。我大限將至,你……你去伺候晏公子吧,他的身邊,是闔宮最安全的地方。”

無逍有些沒懂這句話,但他本也不願意過去,才剛剛擦去淚痕,眼中又泛酸,啞聲道:“郎主去了,我隨您去就是。”

“胡說……咳咳……”徐澤咳了幾聲,慢慢地道,“……你才多大。”

無逍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握著他冰冷的手,眼中盛淚,哽咽:“世情冷暖,無逍早已都看過了……”

“你還有你哥哥。”徐澤撫過他指尖,“我還想讓你,幫我看著些東吾良卿。”

無逍怔了一下,半晌才道:“良卿?良卿千歲不是最乖巧天真的一個人麽?”

“乖巧……”徐澤慢慢地嘆了口氣,他從沒有嘆氣得像今天這樣多,“但願。”

他誤會了司徒衾多年,想要助他之時,卻難以尋覓到好的時機與辦法,拖延至意外驟生。他設計了晏遲一次,等到得知真相、與他相交之時,卻已身不由己,大限將至。

他這短暫的二十餘年,盡數葬送。以為在深宮之中向上攀登,便能為家族光耀門楣,可等到徐家頹敗之際,才知這宮闈變幻,盡在陛下的鼓掌之間,總有最終清算的報應。

他是一步步,在摔倒之中爬起來的,是吃過虧才長大的,中途也心生惡念,沒少過那些設計戕害、陰謀詭計。事到如今,他的報應已經來了。

徐澤放松心神,沒有管身上的哪一個地方在發出痛楚的悲鳴,而是想到那時回首望向晏遲,似玩笑般地問他的口味。

只可惜,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他都看不到了,春天來得太遲了。

春天到了,

晏遲,我要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我們徐澤哥哥殺青!來拿好盒飯!

以後的番外會有所有殺青角色的地府嘮嗑(吵架?)

徐澤:?所以我又要去跟孟知玉和周劍星吵架了是嗎?

江情(嗑瓜子):我也想去。司徒衾跟青蓮一起走了,你們是不是三缺一?

徐澤:三缺一也不帶你。

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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