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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暴雨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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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遲怔了一下, 腦海中浮現出東吾那雙淡琉璃色的雙眸,想到他一派天真的言行,忍不住道:“只在我這裏, 是什麽意思?”

殷璇伸手撥過他鬢邊發絲, 在對方的眉心間印下一吻, 低聲回答:“由戰敗之族送來的小王子,與質子何異?他若是有一絲一毫的聰明外露, 難道不怕我忌憚嗎?”

晏遲楞楞地看著她, 沒能想出話語來答覆, 仍舊想著東吾困倦時趴在桌案上時的神態, 有些遲鈍地再問了句。

“那麽, 他做了什麽?”

還未等殷璇說話,宣冶從二樓上來, 隔得稍遠一些,傳達道:“陛下,延禧宮的江公子受了傷,請您過去。”

來了。殷璇還沒有表態, 晏遲的心中就已經浮現出了這幾個字。他腦海中一片混亂,根本無從揣測這是誰下得手。

“怎麽受得傷?”

“說是從戲園回來,讓些蝙蝠驚著了。不知為何,那些野物都懸在延禧宮的廊柱邊上, 方才讓良卿千歲派人趕走了。”

殷璇略微頷首,旋即起身之時,忽地被晏遲勾住了衣角, 赤紅的衣袍邊角,帶著一點兒微末的力道。

他的手指白皙修長,與袍角鮮亮的金線相互襯托、相得益彰。

晏遲稍稍松了手,猶豫道:“陛下,要是宮人之中,有些未成的愛侶,您願意……”

這次一別,再相見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時機稍縱即逝,晏遲無法等待,只好先如此問了一句。

他問的含蓄,訊息有些模糊,宣冶卻以為是晏郎君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狼子野心”,頗為心虛緊張,等著殷璇回答。

殷璇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誰?”

晏遲躊躇片刻,仍是不敢說,只道:“是須得您做主的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宣冶這下更覺得是自己被發現了。面對著阿青的主子,又差了那麽多的年歲,她多少有點羞慚,卻還是覺得陛下待她不薄,若是她想要求娶,應當也沒有什麽阻礙才是。

哪知道殷璇早同晏遲講過此事了,這時候聽到他這麽問,首先便排除了宣冶與阿青,又聞此言,第一反應是宜華榭的哪個侍奴看上青蓮了。

她思考片刻,道:“做主?好,下一次你詳細跟我說。”

殷璇轉過身,任由宣冶給她添了披風,隨後從木樓的三層下去,途徑那些添燈跪下的侍奴,路過守在二樓樓口的阿青。

她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眼眸餘光瞥到宣冶緊張的樣子,待其撐傘進入雨幕時,忽地問道:“就決定是他了嗎?”

雨聲敲擊在扇面之上,宣冶一時沒回過神,隨後立即道:“是。”

“三十三年枕畔冷,你倒是會挑。”殷璇伸手攏了一把赤金披風最頂端的緞帶,“晏郎身邊最親近的小奴讓你挑走,誰給我夫郎帶孩子。”

宣冶頭回聽見她這麽小氣的話語,默默地在腹誹幾句:那就不能給我帶孩子麽?若不是家中無父母,恐怕都要急死了。

殷璇沒聽見她的回話,就知道對方心裏指不定嘀咕什麽呢,又問道:“你覺得,卿卿跟我說的是誰?”

宣冶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地問道:“……不是我嗎?”

“他早就知道你了。”

原本微弱的雨慢慢變大,這個時節,正是春雨貴如油的時刻,因而即便下了幾日,殷璇也並未有絲毫厭煩。

“我覺得,能讓陛下做主的,就……青蓮?”

這句話跟殷璇的心理預期相差不大。她點了下頭,想到自己身邊另一位頂級女使。

進士及第的探花娘,竟然放棄了翰林的職位,而是轉而進入宮中侍奉,若非殷璇認出了她,恐怕青蓮還要再熬幾年,不然以她的睿智聰明,在這個地方沈淪下去,只會一日覆一日的漸漸埋沒而已。

————

延禧宮。

冷月照窗欞,四周的燈籠高掛,燭火長明,驅散了一切未知的黑暗之處。

一個身量單薄、穿著一身素衣的郎君抱膝坐在床榻內側,低低地問了一句:“陛下……陛下來了嗎?”

守在他身邊的小郎軟聲哄著:“陛下說要來了,郎主您別急。”

江情的眉目間是冷的,像是冬日枯枝上凝結的霜,即便在被驚嚇之後的此刻,也帶著一點出身名門的矜持。那些緊張與畏懼,都壓在這張冷如霜的面皮之下。

直到房門驟開,熟悉的人影踱入其中,帶著一點春夜的風雨,隨著冷意湧進來。

江情擡起頭,心裏那些緊張急迫忽地就疏解了,他想從榻上下來,卻扯到了跌傷的地方,腰以下的半個腿都一時發麻,驟然坐了回去。

只能等著殷璇走到他面前,問了一句太醫可曾來過,隨後便稍稍低頭,看了一眼傷到的地方。

一片青紫,的確摔得不輕。恐怕要有一陣子不便了。殷璇看了一會兒,問道:“怎麽會有蝙蝠?”

一旁的小郎語調軟糯地道:“回稟陛下,並不知是為何,方才雨下大了,才從前殿散去。”

殷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見到漆黑的雨幕之中,東吾的明珠殿點著一盞幽然小燈。

“許是有些好的寓意。”殷璇給他蓋了蓋被子,旋即忽地被對方握住了手。她慢慢擡眼,看到江情那雙結了冰的眼眸,在融融燈燭下映出欲化的微光。

“陛下。”他似是也對自己的舉動有些驚詫,但還是穩住心神,“您陪陪我,好嗎?”

他低聲地敘說下來。

“陛下這麽喜歡他的神態、他的語氣,能不能有一點……有一點分給我?”

分給真正的江情。

在進宮之前,他就被母親囑咐了許多遍,在取得陛下歡心之前,絕不可顯露出一分一毫自己的特質,怕她不喜歡。在今夜之前,他也是如言照做的,他從未像這樣了解另一個人的神態喜好,像一個沈浸在荒誕與虛無之中的戲子。

比那個身份卑微的人,更加低賤、更加不堪一擊。

他見到晏遲,就恍惚看到那個虛偽的自己。了解得越深,他就越能明白——對方那種始終不變、清醒脫俗的溫柔,是他永遠無法學會的。

雨聲忽驟,門外響起轟然的雷聲,閃電劈落之時,一閃即逝的光芒正落在他蒼白的臉上。

他註視著殷璇那雙形狀優美的眼眸,似從燈燭映照下,見到她眸底驟然而動的瀲灩波光。

當今聖上,怎麽會是這樣一個人呢?她註視過來時,江情一點兒都不想扮做別人,他想讓對方的眼裏真正有他,哪怕一點點。

閃電亮起的剎那,殷璇能感覺到江情的手指陡然收緊,掌心冰冷濕·潤。

她沈默了片刻,看著他的眼眸,淡淡道:“這是你自己選的路,不是嗎?”

江情的動作僵住了,他垂下眼,眼底的淚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

暴雨傾盆,雷聲隆隆。這是夏季未到之時,少見的一場大雨。

雨水順著房檐漫流而下,形成如柱的水簾。

他渾身疼得厲害,原本被摔到的時候,江情只覺得身上很痛,他想著等到陛下來,他就不會再痛了,可是殷璇真的過來的時候,卻連胸腔裏都泛起裂心般的痛楚。

她確實寵愛他、眷顧他,像對晏遲一樣對他好。但江情也在日覆一日地更加明白,這一切都是虛假的,是一場一觸即碎的大夢泡影。

江情退回了床榻裏側,借著一點燭光,啞著聲問道:“如果沒有他……”

他的下頷被慢慢擡起,對上了殷璇的雙眸。

平靜,而且冷酷。

“那你會出現在孤面前嗎?”她的指腹是溫暖的,慢慢地摩·挲過江情的唇角,“別這麽哭,不像。”

雷聲轟然而起。

在延禧宮的另一邊,小燈猶明的明珠殿內。東吾玩了半天九連環,聽著進屋時熟悉的足音。

陪嫁過來的戎翼伸手分開珠簾,用羌族語言道:“殿下,雨越來越大,廊柱上的花蜜已經沖幹凈了。”

東吾點了下頭,將沒拆開的九連環扔在案上,以同族的語言繼續道:“看起來,這一位福大命大,不僅沒事,還能把殿下招來。”

戎翼走過去給他拆卸發髻,將簪發的中原長簪從柔軟的褐色卷發上剔除下來,道:“殿下這是幹什麽呢,就算他死了,對您也不會有什麽好處。”

妝臺前方是一面鏡子,將人映得稍微模糊昏暗些。東吾盯著鏡中的自己,那雙晶瑩剔透、淺若琉璃的眼睛慢慢地渡上一層陰霾。

“欺負晏哥哥,就是欺負我。”

“不知道殿下對晏公子上心什麽。”戎翼不解地嘀咕了一句,將他頭發上用繩結編成的小辮子一點點解開,“晏公子的孩子,又不是您的孩子。”

“沒關系。”

戎翼楞了一下,看到鏡中的殿下面色如常,卻莫名有一種令人畏懼的陰郁感。

東吾閉上了眼,緩了一下,道:“殷璇不會讓我生孩子。我只是個外人。徐哥哥那種人,我跟他待久了,他一定會看出來。”

他覆又睜開眼眸,用母語繼續道。

“只有晏哥哥,會一直相信我、愛護我。他是我見過,最美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東吾這個死顏控……

不過我也喜歡溫柔又好看的人。(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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