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出租車的時候，我的眉頭還緊緊皺著。

小令和我並肩坐在後排，不安地瞥著我和副駕駛座上的嚴寒。

她欲言又止，想要對嚴寒說些什麽，卻礙於我在場，不能明確地問出心中的問題。

而嚴寒……我只是無意中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的表情，穩重的，沈默的，他一直望著窗外，微垂的眼睫下，瞳孔是沈寂的。

一點都不像木訥且羞於言語的他。

雖然知道他的反常，有百分之八十是因為我的緣故，但我還是沒辦法在這種時候和他平心靜氣地交談。

要對他說的，有很多。

對他的愧疚和抱歉，不是一兩句話就能了結的。

來到方擎的學校，在嚴寒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校醫室。

剛剛走到門邊，就聽到裏面有女孩子的聲音。

“對不起，讓你幫我們搬東西才會變成這樣……”

“沒關系沒關系，是我自己心不在焉才會踏空。”

“對啊對啊，是方擎他自己的錯，和你們沒關系的。”

聽起來有三五個人的樣子，我踟躕在門邊，直到小令故意咳了一聲，才跟在她和嚴寒的身後，走進了校醫室。

方擎念的大學比我和嚴寒的要優秀許多，校園環境優美，路邊種植著綠油油的香樟，連待在校醫室裏，都能隱約的聞見那清新的味道。

小令挑眉走到方擎的病床邊，冷冷地敲了敲他被吊起來的左手，“喲，我們來看你了，怎麽樣，很感動吧？”

嚴寒和方擎的幾個同學打了招呼。

他們似乎是認識，不一會就走到角落低聲交談起來，而那名女孩子，則是恨恨地瞪了小令一眼，氣哄哄地離開了。

她的心思未免也太好猜了。

大概是故意讓方擎幫她搬宿舍的吧，在方擎不小心摔倒的時候，她擔心之餘，搞不好還會有竊喜不受控制地從心底生發出來。

因為，如果換成是我，我就會這麽想。

畢竟方擎受傷了，就多了許多接觸的理由，可以每天用“都是我的錯”這個借口接近方擎，可以以此照顧方擎的飲食，運氣好的話，短短幾周的時間，就可以取得方擎的信任和好感，從而發展成男女朋友的關系。

小令根本沒在意女生的離開，而是大喇喇地坐在床沿，戲謔著，“這就是報應啊，誰讓你擅自逃跑，不和我們一起打掃衛生的。”

方擎苦笑求饒，“到底要怎樣你才能不再念我？”

小令哼了一聲，揚著下巴，老神在在的，“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而我，在聽到小令那麽說之後，只覺得頭皮發麻，更加不敢擡眼看方擎。

明明是因為我說了讓他困擾的話，他才會那麽做的。

小令完全不知道，還指責方擎

……

“哦，剛剛就是你打電話來的吧。”

和嚴寒交談完，方擎的兩名同學便壞笑著來到小令的身邊，一邊擠眉弄眼一邊問，“我聽出你的聲音來的，是你吧？”

“餵，你們……”方擎的臉色微微發白，他緊張地想要制止兩人的問話。

小令摸不著頭腦，茫然地點了點頭。

兩人立刻“哦——”了一聲，交換了眼神之後，暧昧地朝方擎眨眼，“原來就是她啊，方擎。”

聽到這句話，方擎不知怎麽的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故意皺著眉頭，沒好氣地將他們趕走，方擎才對嚴寒笑道，“不好意思，還讓你們跑一趟。”

“這有什麽。”嚴寒走過去，彎腰查看了一番方擎的手臂，“怎麽這麽不小心，好好的爬樓梯還能踏空？是東西太重了嗎？”

方擎摸了摸鼻子，含糊地恩了一聲。

我始終站在門邊，沒敢移動過。之前恨不得立刻來到方擎身邊查看他的傷情的動力早已煙消雲散，如今剩下的，只有面對方擎時的緊張和惶然。

如果說愛情是甜蜜的，那麽暗戀，就註定是酸澀的了。

自娛自樂這份情緒，早已經被過去的我揮霍光了。我是成年了的自己，明白了一味的不求回報，心裏並不會圓滿，也不能夠踏實，最終在看到方擎和其他的女孩子結婚的時候，才會後悔。

那句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鼓起勇氣來到方擎身邊，我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時間不早了，要去……吃晚餐嗎？”

小令看了我一眼，點頭說好。

嚴寒自然是不會有異議，當下就扶著方擎。

“扶什麽，我只是手臂受傷，腿好好的。”方擎笑著給了嚴寒一拳。

嚴寒撓撓頭，陪笑著，“不好意思，腦袋有些糊塗。”

“有些糊塗？你明明是很糊塗！”小令嗆了嚴寒一句，又瞪了我一眼，氣沖沖地走在最前面。

方擎疑惑地問，“小令怎麽了？突然……脾氣變差了。”

嚴寒和我對視一眼，都說不出所以然來，反倒是前方的小令自己回頭說，“還不是因為你！看到你就心煩。”

莫名的攻擊下，方擎楞了楞，忍不住笑出來，“討厭我嗎？剛剛在校醫室裏你不是好好的。”

“那是……那是我沒想起來！”

小令捶了下自己的腦袋，“你的錢包呢？今天你請客。”

方擎苦惱地任小令敲竹杠，我和嚴寒走在後面，失落地垂下眼。

小令對方擎突如其來的厭惡，大概是因為我吧。

一向是無憂無慮的小令從沒發覺我對方擎的暗戀，在多次回來之後，我察覺出她想要撮合我和嚴寒的意願，這樣，小令的立場一定很覆雜。

她是為我好的，我知道。

小令挑的是學校裏小吃一條街的川菜館，一坐下，小令點好餐，拉著方擎去買飲料。

周遭吵雜，是學生們青春氣息濃郁的談笑。

嚴寒幫我燙了茶杯，局促地，“這樣……幹凈點。”

“唔。”

和嚴寒單獨在一起，腦中的抱歉念頭就不受控制的滋長出來。

過去的我，嚴寒對我來說只是同學。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或許會因為不太熟悉而尷尬，卻不會像現在這樣，恨不得立刻離開，手足無措。

但是還好。

畢竟，他沒有像我這麽蠢，因為不甘因為後悔因為忍不住，而將那份註定會讓雙方都困擾的心情說出口來。

捅破了那層紙之後，也許會有一時的快.感，但隨之襲來的，卻是連朋友都沒辦法做成的沖擊。

“方擎……沒事的。”

恍惚地盯著桌面，我快要融入在這歡快的氛圍中，隱約聽到身邊的嚴寒低聲說。

楞楞擡頭，正好看見他的側臉，棱角分明，他雖然高，體格卻是瘦，初秋的天氣他只穿了一件襯衣，領口處露出些許鎖骨。

過去的我似乎還誇過他的背影漂亮，肩胛骨和鎖骨都有讓人浮想聯翩的力量。

他那時是怎麽回答的？

好像是紅著臉，含蓄地笑著對我說“謝謝誇獎”。

我想，能有嚴寒這樣的人做朋友，或是做戀人，都會幸福。

可即便知道他的好，我也沒辦法就這樣幹脆地忘掉方擎，接受他的感情。

他到底是粗神經到什麽地步，才會壓抑著心中的苦悶，來安慰我“方擎沒有事”？

眼眶微微發燙，我對嚴寒說，“對不起。”

“恩？”他目露疑惑，“好好地……為什麽要道歉？”

哪裏能說“因為不能回應你的感情，所以覺得抱歉”，慌亂之下，我只好隨口說，“沒、沒能幫大哥打掃完就跑出來，對不起。”

“啊，這個啊。沒關系。”嚴寒擺手，恰好小令拿了橙汁回來，就站起身接過，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要幹杯嗎？”

“恩恩，幹杯。”小令也站起來，順手拖起我。

方擎用完好的右手舉起酒杯，“為了什麽幹杯？”

“就為……你這個礙眼的人終於受傷而幹杯好了。”小令歪歪頭，笑嘻嘻的。

方擎嘆息苦笑。

嚴寒和我無奈地舉起酒杯。

燈光下橙色的果汁搖晃，折射出耀眼的光。

時空仿佛有一瞬間的扭曲，身體沈重，我在坐下來時不小心歪到了一旁，差點碰到前來送菜的小弟。

“小心！”

嚴寒就在我身邊，眼疾手快地將我拉了過去。

小弟一邊道歉一邊將水煮魚放到桌子中央。

手臂處傳來男孩子掌心灼熱的溫度，我心臟咯噔了一下，趕緊甩開嚴寒，訥訥地坐直身子。

就算知道方擎不會給我回應，我也還是不想讓他看到我和其他男生太過親密。

小令卻不知怎麽了，刻意大著嗓門揶揄道，“嚴寒很細心呢，當你的女朋友一定會幸福吧。”

她搗搗我，“怎麽樣林航，反正你也單身，幹脆就和嚴寒湊成一對好了。”

我猛地擡眼，看向小令。

她不是看明白我喜歡方擎了嗎？為什麽還要這樣說。

小令唇邊的笑漸漸隱去，眼中有覆雜的光閃過，終究是擺擺手，“算了，開玩笑的，你別露出這麽嚴肅的表情，會讓我有心理負擔的。”

方擎配合著打哈哈，嚴寒頓了頓，也開口讓大家舉筷吃菜。

只有我頭疼著，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給小令發了一條短信。

我很想知道，她這麽執著地讓我和嚴寒在一起，到底是為了什麽。

小令手邊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她拿起來查閱，不動聲色地瞥了我一眼之後，拇指動了起來。

“因為嚴寒喜歡你好久了。”

看到這個回覆，我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

小令先入為主，她在我之前察覺到了嚴寒的心情，為了我好，才會暗中幫助嚴寒，但是她沒有敏銳到可以察覺出我的感情。

嚴寒喜歡我，我就必須喜歡他嗎？

那麽……我喜歡了方擎這麽多年，他是不是也應該喜歡我，才對得起我的付出呢？

小令，感情這回事，你還沒受過傷，所以，現在還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抱歉，更新晚了，最近好多事，尼瑪煩死了

所以咱會在周末努力更新的~！

差點忘了下節預告：回來之後已經多久了？都過了之前拍照片的時間了吧

那麽這次的照片會變怎樣呢？（好吧一下子來了三個問號，你確定是預告而不是問答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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