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志願單和鑰匙，我騎車來到學校。

高一、高二的學生們還在上著沈悶的課，只有高三那幢教學樓活潑異常。

大家被壓抑了這麽多年，高考終於結束，當然是拼命一般的要將心底的喜悅發洩出來。

我走在樓梯上，躲過追逐下樓的男生，恍惚的站在教室門口，舉目望去，都是歡笑著的同學。被這樣輕松愉悅的氣氛圍繞，我竟然擡不起腳步踏進去。

心底早已沒了當初的歡欣，我是個格格不入的人。

後背被人一撞，我回神，扭頭看去。

“林航你杵在這幹什麽呢？”莫小令咯咯笑，“外頭太陽大，走，咱們進教室說。”

我和她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她迫不及待的問，“你填了哪所學校？”

今天是考上本科分數線的學生來交志願單的日子，所以來的人不全，幾個成績好的早已跑到老師辦公室去認真詢問，在場的只有生物老師，他耐心的回答著學生的問題。

我們這擁擠的教室難得空曠起來。

而方擎……我環顧四周，終是沒能發現他的影子，大概，是跑到班主任那裏去了吧。

我將單子遞給莫小令，心下失望，伏在桌上閉上了眼睛。

不論怎樣，這熱烈的太陽總能瞬間吸取我的精神和活力，讓人疲憊不堪。

想到他時，依舊心悸，而卡在喉嚨中不上不下的那句喜歡，今天的我，能否將它傾吐而出呢？

我想敲破那個籠罩住我的殼。

莫小令看了一會，噗嗤笑出來，“你、你的第一志願竟然是北大，第二是清華……哈哈哈，林航你太混了！”

我被她拍得肌肉酸疼。

“有什麽，大家都是這樣填的吧。”我嘟囔，“過過幹癮也是好的麽……”

小時候，我爸總是問我，“航航長大了要幹什麽？”

那時候我就嚴肅的板起臉，認真回答，“我要去北大，然後買一座大房子，有兩個廁所，兩個！”

天知道那時候的我為什麽如此執念廁所，還非要兩個。

從幼兒園開始，我的大學目標就是北大，期間有一年還迷茫過是不是上清華比較好。但隨著年歲見長，我漸漸的意識到，那兩個學府，大概是此生與我無緣了吧。

年幼的我真是想太多了。

莫小令笑得渾身發抖，我撇撇嘴，將頭扭向一邊閉目養神。

她卻突然說，“唉，暖春，你站我們班門口幹什麽，進來啊。”

我猛地睜開眼，擡頭看去。

嚴寒……

站在門邊的他楞了楞，才撓著後腦勺，幹笑著一路走來，背著光的他顯得更加高大，一團面目模糊的黑影就這麽來到我的面前。

我仰視得脖子都酸了。

他終於坐下來，挑了

莫小令隔壁的位子。

“你來幹嘛？”莫小令語調輕快。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嚴寒似乎飛快的瞥了我一眼，臉上表情有些怪異，他僵直坐著，“恩，來填志願，隨便、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怎麽會走到我們班門口？要知道他所在的物化班可是在我們樓下的教室。

莫小令卻沒在意，而是大大咧咧的將我的志願單拍到嚴寒面前，“嘿嘿你看，林航她居然填了清華北大！”

嚴寒的臉色霎時蒼白，他愕然，“林、林航她的成績這麽好？”

莫小令立刻擺手，“不是不是，她填著玩呢，真正要念的是第三個學校。”

嚴寒看了一眼莫小令手指的地方，才呼出口氣，“這樣……”

我偷偷打量他，怎麽看怎麽覺得他的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看夠了沒有，那我交給老師了要。”我故意拉下臉來，搶過他們手中的單子，起身走出教室。

莫小令跟上來，“唉，等等我嘛，我跟你念一個學校怎麽樣？”

志願單上莫小令的確填了和我一樣的學校系別，但最後由於成績原因，還是被配到了第二志願，所幸兩個學校在一個城市，因此我們念大學的時候也時常結伴出游。

至於嚴寒……經歷了這麽一遭，我不禁開始懷疑他能跟我在一個大學，是不是他故意為之的了。

不過仔細想想，他故意這麽做又有什麽意思呢？

而他所念的專業的確是我們學校最好的，沒有委屈他的高分，大概只是巧合吧。

我暗暗想，跟著莫小令走出學校。

岔路口，我不禁回頭望。

夕陽下的學校寧靜，落日餘暉打在那讓我歡喜讓我憂的教學樓上，一切都變得美好。

寒冬臘月，我心裏詛咒著校長。三伏酷暑，我精神萎靡，恨不得就此昏死過去。為了能解放，我們付出多少？而那最恣意飛揚的青春，又被它桎梏了幾成？

但學校，不管它如何殘忍，終究是我們永生難忘的地方。

裏頭承載著我們的歡笑和淚水，是陪伴著走過我們純真年代的可愛的地方。

而在我大三的時候，我腳下的這塊土地，會因為市政規劃，被夷成平地。我連拍照留念都沒來得及，暑假時奔跑來這，只剩下一間簡陋的傳達室。

我拍拍莫小令，“帶相機了麽，我們去學校拍點照片。”

以前的我怎麽沒想過要在學校裏拍照留念呢？

莫小令眼露困惑，“帶是帶了，準備去散夥飯的時候給大家拍的。”她跟著我往回走，“你好好地怎麽想起來在這拍照了？”

我搶過她的相機，走到紫藤架下，這是學校特意辟出的一塊地方，供學生擺放自行車，一眼望去看不到頭，陽光

照在自行車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你快過去，我給你拍。”

她順從的讓我拍了。

一路從車棚拍到後操場，我連廁所都沒放過，眼見相機要沒容量了，才訕訕罷手。

莫小令要死要活的將我拖到小賣部，“我不管我不管，你給我買根冰，否則我就把這些照片全刪了！”

我怒視她，憤憤掏出兩塊錢買了兩個花臉。

在小賣部外的太陽傘下休息了一陣，莫小令擡手看看腕表，“差不多時間了，走吧。”

“恩？”我眨眼，“走去哪？”

“散夥飯吶，真腦殘還是假糊塗。”

我恍然記起。

我們班的散夥飯，的確是在今天，定的就是學校邊上的一家中檔餐館，組織活動的班長請來了班主任和生物老師，記憶中我們似乎是和另外一個班一起合辦的，但到底是哪個班……當初的我一門心思撲在同桌的方擎身上，壓根沒註意過。

說到方擎，我到現在都沒見到他。

高漲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失落，我悶不吭聲跟在莫小令身後。她卻冷不丁停下腳步，害我撞到她背上，“嗷，你幹嘛停下來？”

她飛快示意我噤聲，壓低了嗓門，眼中閃爍著精光，“那邊……是簡樂樂和方擎……”

“誒？”我驚訝，伸長脖子去看，被她壓住，“你白癡啊，動作這麽大會被他們發現的！”

說著，她拉著我小心翼翼的貼墻而走，順利移到一根圓柱子後。

蟬鳴惱人，但伴著偶爾吹來的熱風，我們終於是聽到了那兩人的談話內容。

“我們倆不在一個地方，所以……還是分手吧。”

我聽見簡樂樂抽泣著說。

如同被驚雷劈中，我頭重腳輕，不禁想到底是我自己過去的記憶出錯還是現在所見的只是幻覺。

方擎和簡樂樂，怎麽會在這種時候，就要分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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