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為什麽不選有我的那一張。”

一個人氣鼓鼓的說，她重重坐到小令身邊，帶起一陣氣流。

我偏頭看去，片刻後才認出她竟然是簡樂樂。

高三結束後，成績中下的她自然是沒能考上本科，好在家裏有些錢也有點人脈關系，便去了首都念專科。

自那以後我一直都沒有再見過她。

大一暑假的高中聚會我因為有事而沒能參加，所以到了隔年春天，我才在莫小令嘴中得知原來她竟然已經和方擎分手，和另一個同校的男生交往了。

說是異地相戀太過辛苦，不能天天相見的感情果然還是維持不下去。

我聽後沈默了許久。

怎麽能因為身處異地，就分手呢？方擎那麽優秀，簡樂樂應該知足才對，怎麽可以變心。

那時的我忘了，自己戀慕且觸摸不到所以才心心念念的，不代表別人也非得珍惜不可。

簡樂樂擁有了一段和方擎共同度過的歡樂時光，於她於方擎，已經是美好的回憶。和平分手，其實並沒有給雙方帶來多少傷痛。

是我自以為是了。

而我也是因為從未擁有過，才一直把方擎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上。搞不好如果擁有過，我就不會那麽在意了。

就像隔壁商業街一家小店裏的連衣裙，沒買到時我天天想時時念，覺得它是世界上最完美最適合我的裙子，待好不容易存上錢買下來了，卻突然發覺，它怎麽變得和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樣了。

顏色沒有那一件明亮，剪裁沒有這一件細致，款式更是過時，總之處處能看出不妥來。

人啊，最喜歡的，果然是從未得到過的。

心下五味陳雜。

莫小令瞥了眼嘟嘴抱怨的簡樂樂，“你也不想想，新郎會在結婚典禮上放自己和前女友的合照嗎？如果方擎放了，他才真應該去看腦科。”

簡樂樂咕噥一聲，沈默的喝起了酒。

莫小令是閑不住的，見簡樂樂很是郁卒的樣子，立刻奸笑了一下，眼中閃爍著八卦之光，湊到簡樂樂身邊，“唉唉，一直沒好意思問你，當年你和方擎真的是因為人在異地才分手的？方擎這麽個潛力股你還真舍得放手啊。”

簡樂樂白了她一眼，“年輕時候不懂事，現在後悔有什麽用。”

說罷，她舉起一杯啤酒猛地灌入口中。

她臉上的表情倒真是有幾分後悔，但其中並無痛心。也是啊，這麽多年了，對年少時戀情的感覺，大概早就平淡下來了吧，現下更多的，是對過去那份單純的懷念。

哪裏會有那麽多像小說中那樣撕心裂肺的初戀呢？

花季雨季中的我們，會因為籃球打得好而喜歡上一個人，會因為功課優異而仰慕上一個

人，更會因為無意中的一個錯身、一個眼神、一次小小的交集，而丟掉一顆心。

心動的瞬間我們還是懵懂，所以日後才會忍受不住孤獨和寂寞，尋找另外一份寄托。

我不也是這麽喜歡上方擎的嗎？

高二那年暑假我們提前開學一個月，為的就是爭分奪秒的學完高三課程，以便之後有更充足的時間覆習迎考。

那年夏天多熱啊，從家騎車到學校，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就差點把我給烤幹了。

坐在擁擠的教室裏，墻壁上的電風扇一點都不管用，還發出吱吱呀呀燥人的聲響，我懨懨趴在位子上，昏昏欲睡，任憑汗珠一滴滴從腮邊滑落。

大家都是被酷暑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樣子，只有勤懇的生物老師在講臺上揮汗如雨。黑板上書寫了一整版的板書，上頭反著光，我根本看不清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麽。

老師停下筆，問，“有誰知道這題的答案是什麽？”

聽到有問題了，同學們才勉強拿出些力氣，假裝認真的思索起來。但沒有一個人回答。

時間一點點流逝。

在秒針走動的細小聲響裏，我覺得自己身體裏的水分，也快要跟著流幹了。

老師嘆了口氣，不願再浪費時間，點名叫人回答。

不是我。我瞬間安心，重新趴在了桌上，疲憊的閉上眼睛。

“十六分之九。”

一道清澈的嗓音傳來，讓我頓住了閉眼的動作，楞楞轉過了頭。

我以為，在我跋涉的無邊沙漠裏，湧出了一眼甘泉。在喝下它的一瞬間，涼意襲來，沁人心脾。

他就站在那裏，比坐著的我們高出那麽多。

空氣因為夏日的燥熱而微微晃動，他穿了一件冰藍色的T恤，淺色牛仔褲，細碎的頭發被轉動過去的電風扇一陣陣吹拂起來。

怎麽……他那裏，給人的感覺是那麽涼快又愜意呢？

他一點都不怕熱嗎？為什麽都不流汗，在大家都快要被折磨致死的境地裏，他怎麽還是微笑著的呢？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眼對我的沖擊力是有多大。

耳邊有老師滿意的讚揚聲，同學們稀稀拉拉的驚訝聲，和簽字筆在紙上寫動發出的沙沙聲。

誰能知道，我的初戀，是從一句“十六分之九”來的呢。

“林航，林航？”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驚醒，暗嘆自己果然隨時隨地都在緬懷過去，看向對方，“怎麽了？”

嚴寒靦腆的將一盤糕點推過來，他眼中有小心翼翼的擔憂，“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東西不合胃口嗎？先吃點東西吧。”

和魁梧的身形不同，嚴寒倒是意外的細心。

我低聲道謝，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起小蛋糕。

在沒回到過

去之前，我的記憶裏沒有多少嚴寒存在的片段，回去之後我才發現，搞不好是因為過去的我太在意方擎，而忽視了其他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

小令還在挑剔著屏幕上那張照片，什麽采光不足天氣太冷取景太差，聽得簡樂樂跳腳，直說，“莫小令你是故意的吧，你擺明在說我攝影水平差是吧！”

莫小令納悶的瞥了她一眼，悄聲說，“胡扯，我那是在給照片上的自己那麽醜找理由，你這笨女人！”

無論何時，小令都快樂得讓我妒忌。

而舉目望去，一派喜氣洋洋，似乎只有我是苦著一張臉。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我該斑禿了。

自嘲的笑笑，看向方擎那邊，發現他正在和新娘比劃著什麽，再看照片，我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在向新娘解釋頭上所帶的惡魔觸角。

單是這樣，也挺好。

目睹年少時光最喜歡的人步入禮堂，豁達的祝他幸福，有什麽不好呢？

“當然不好。”

陰沈的女聲傳來。

我咀嚼食物的動作僵住。

“祝你幸福之類的鬼話，是白癡才會說的，正常人會拼命努力直到對方認可自己！”肩頭被人箍住，一陣猛烈搖晃，“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讓你回去兩次，居然、居然都無功而返！”

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從“怒其不爭”的女人手下逃脫。

躲開她的十指，我退到角落，安撫她，“你、你冷靜一點，你搖得我有些想吐。”

“吐？吐有什麽用。”她冷眼怒視我，“如果吐一場可以把傷心、回憶這些東西都吐走的話，我讓你吐，但事實上呢？你有真的在喜歡那個男人，後悔沒有努力過的自己嗎？”

她說話的口氣很嚴厲，像是訓導主任。

我悶悶的杵在角落裏，啞聲說，“可是……不用再做無所謂的掙紮了，當初暗戀他的時候，我就沒想過要有未來。能喜歡上他這麽優秀的人我很開心，而這些年的心情，我擁有了，時刻品味它，我也就心滿……”

“別說這麽聖女的話，我才不信你這麽快就覺悟，明明十幾分鐘前，你還心酸懊悔。”

女人言辭犀利，她似乎能瞬間洞悉我真實的想法。

我沈默，說不出話。

女人便用羽毛筆指向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

“誒？”我慌張擡頭，楞楞看了她許久，才訥訥的，“算、算了吧，我……不想再……”

可是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女人臉上扯出一抹獰笑。

“這可由不得你。”

天旋地轉中，耳畔模糊響起她的話語。胃中的食物翻攪惡心，我在頭暈目眩中張嘴欲吐，而這次，我是真的吐了出來。

“唉，讓你別亂吃東西，不聽，這下好了吧

！”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座磁白馬桶，“高考完了就在家死吃，八輩子沒見過冰棒啊！”

我嘴角抽搐，靜下心來環顧了下四周，才恍然大悟。

我、我身處的地方，竟然老家那所舊房子的狹小衛生間，而身後用力拍打我的背部，順帶嚴厲斥責我的，不是我媽是誰？！

“有、有沒有搞錯……”我呻.吟，癱坐在地上，腹內幾番攪動，我立刻扒住馬桶，再次痛苦的嘔吐起來。

那個女人，居然不征得我的同意就強行將我送了回來，她到底有什麽意圖！而且，為什麽要偏偏挑我嘔吐的時候，不知道嘔吐的時候不僅身體難受，淚眼模糊的瞪著自己的嘔吐物，視覺上的殺傷力也很大嗎？！

我吐得頭暈腦脹，腳步虛浮，好不容易洗了把臉，便陷在了沙發裏再也不想動彈。

媽媽幫我泡了杯蜂蜜溫水，“喝了吧，有點力氣就上學去把志願單交了。”

志、志願單？

我猛地睜開眼睛，“媽，現在是幾幾年幾月幾號？”

我媽甩我一個白眼，“抽什麽風呢，我上班要遲到了，你在家喝了水吃了藥，就趕緊上學去，晚上去聚會的錢我放這了，別忘了拿。”

說著，她就拿起鑰匙走到玄關，臨出門的時候，叮囑我，“出去了別亂吃東西。”

門“砰”的關上。

我僵坐在這安靜的舊房子裏，許久，拖著虛弱的身體四處找手機，最後終於在爸媽的臥室裏看到一個帶有日期的鬧鐘。

“7月14……”我呼出口氣，“原來是這天。”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一見鐘情那一段，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時代……

夏天真的好熱

但學校裏又有那麽多不怕熱拼命打籃球的男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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