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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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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鸞棲殿時, 恒王顯然還對宮中現下的情形心存疑慮, 一再探問虞錦與楚傾楚休到底怎麽回事。虞錦被問得頭大,指天發誓自己對楚休絕無半點男女之情, 又說:“至於元君……”她嗤之以鼻, “姨母更可以放心了, 就元君那個脾氣, 便是沒有楚家我也不可能喜歡他!”

這個時期對男人的要求, 與過去和未來某些時期要求女人“賢妻良母”是差不多的。像楚傾這樣脾氣硬起來敢跟帝王頂著幹的, 最不受歡迎。

虞錦嘴裏嚼著個炸丸子,一想他那副寧折不彎的樣子就氣得發笑:“朕吃頂了才會喜歡他給自己找不痛快!”

恒王總算放了幾分心,喟嘆點頭:“好吧, 那陛下自己拿穩分寸便是, 臣便不多過問了。”

“姨母放心吧。”虞錦將炸丸子咽了, 又道,“倒是還有件事, 我得跟姨母說說。”

恒王:“什麽事?”

“您以後少跟方貴太君打交道。”她道。

接著她便將方貴太君為了方雲書對楚休下黑手的事說了, 恒王聽得一楞一楞的。虞錦話音落後,她好半晌才說出話來:“可當真麽?沒弄錯?”

“絕對沒錯。”虞錦喝了口湯, “方貴太君身邊那宮侍還在宮正司押著呢,朕想著總得給貴太君留幾分面子,只得將事情壓著。”

說著清淩淩一笑:“但今天他竟然慫恿您來找事,朕剛才真想把那宮侍押來給他個下馬威。”

類似這樣的事, 她上輩子倒是經歷得多了。宗室裏的長輩也好、朝中老臣也罷, 總不免有拎不清狀況在她面前拿大的, 像方貴太君這樣自己做了錯事但見她不發作就不當回事的也有不少。

這種時候,通常當面給個打臉劇情,對方就老實了。

恒王猶自一臉的驚魂不定,神情覆雜之至:“……從前倒看不出他是這樣的人。”

“可不是麽?”虞錦輕喟,“虧的還是母皇的青梅竹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提到先皇,恒王嘆了口氣:“皇姐在天之靈見了這樣的事,怕是也要不安生。”說著看一看她,“陛下別為他與虞繡生了嫌隙便好。你們的父親身在後宮,心思多些是免不了的,但你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這朕知道。”虞錦說著,又抿了口湯,含糊這沒提自己對虞繡起疑的事。

她不是信不過恒王,而是覺得自己那份疑心沒什麽道理。所以姑且先疑著也就罷了,不必到處嚷嚷。

暑熱淡去,秋意染就的滿城金黃也飄落之後,就又是嚴冬。

這年冬時沒什麽事,虞錦便如上一世一樣下旨冬狩去了。冬狩的地方在京城北邊的郊外,方圓百裏盡是皇家圍場。後宮、重臣與緊要的宗親皆奉旨隨行,一頂頂帳子在圍場中鋪成一片盛景。

身為女皇的虞錦騎射功夫是不錯的,身體素質也好。到二十一世紀成了個正常長大的女生,八百米跑個優秀都費勁。

現在又能在圍場上施展一下拳腳了,虞錦還真有點小小的激動。

除卻自己打獵很爽以外,看看武將小姐姐們的颯爽英姿也很享受。虞錦對此興致勃勃,放話說連著比拼三日,每日撥得頭籌者皆有厚賞,三日累計最優者另有重賞。

圍場中頓時士氣大振,年輕的宗親、武將乃至侍衛都躍躍欲試。

虞錦想想,又放了話,說後宮與各府夫郎若想去圍場上試上一試,也可。

這年代的男人們不太習武了,但騎馬不少人多多少少接觸過一點,只是成婚之後礙於禮數不得再碰。虞錦換位思考,只覺得在這種小事上都被拘得這麽緊實在沒必要,不妨趁機讓大家都松快松快。

於是第二天一早,營地裏的人就空了大半,大家都去周圍的山頭上浪去了。虞錦自也策馬而去,希望能打幾只狐貍回來做個鬥篷,或者碰上鹿群也是極好的——晚上可以加個菜!

她身邊的宮侍們便難得地躲了個清閑——皇帝去圍獵,隨侍在側的都得是武藝高強的侍衛,宮侍們不必跟著。

鄴風便放了話,讓大家愛幹點什麽幹點什麽,別出事就行。

用罷早膳,鄴風也出了帳子。原打算叫上晨風楚休他們一道四處走走,揭開帳簾一擡頭,卻見一女子一身軟甲坐在幾步外的大石上,一腳蹬在石面上,嘴裏還叼了根草,看著不能更痞了。

鄴風眉心一跳,放下簾子就折回帳中。卻還是被她看見了,便聞一喝:“站住!”

他沒理會,但帳簾很快被揭了開來。

鄴風定神,一揖:“世女殿下,有何吩咐?”

虞珀不忿地把那根草扔了:“你躲我是吧?”

鄴風身形不動:“殿下何出此言?”

虞珀悠悠著繞著他轉,邊打量他邊輕笑:“我給你寫了多少封信,你就當沒看見?”

鄴風面不改色:“下奴與殿下不熟。”

“是,不熟。”虞珀坐在了他側旁幾步遠的矮櫃上,抱臂,“那你聽說我要去出征了,別過問我的事呀!”

這事她夜半無人時冷不丁地想起來,都會忍不住悶在被子裏笑。

那日鸞棲殿一見,她就看上他了。但他並不喜歡她,拒絕得不留一點情面。

中間又有陛下為他擋著,這事看上去就一點可能就沒有了,可虞珀不甘心,她越想那日用膳到後半程時鄴風看她的目光,越覺得他對她的感覺與她對他是一樣的。

所以,在數封書信石沈大海般毫無回應之後,她使了個詐。

她著人傳話給他,說她又要帶兵打仗去了,看他會不會有什麽反應。

短暫地等了兩日,他的“反應”就來了。

他沒有親自出現,但讓他身邊的晨風去了寧王府,說了些聽來只是例行公事的叮嚀,讓她出征時萬事當心、祝她凱旋。

另外晨風還給她帶了個小佛像,說是保平安的。

從那天開始,那個小佛像就一直在虞珀脖子上掛著,早已浸透了她的溫度。

只是眼前的人,卻如佛像剛到手時一樣,冷冰冰的:“殿下誤會了。”

鄴風平平淡淡的垂眸:“在下奉旨辦差,只是轉達陛下的意思。”

“是麽?”虞珀黛眉一立,站直身子,“好,那我們現在就找陛下對質去——若陛下沒說過,你可就是假傳聖旨!”

她原想將他一軍,逼他認了自己也對她有心的事。未成想他眼皮都沒擡一下,就說:“好。”

言畢他便轉身往外去,虞珀一懵:“餵!”她趕忙橫身將他攔住,氣惱不已,“你……你還真敢去啊!出征的事都是我編來騙你的!”

她不懂,饒是他不知出征這事是她編的,可這事既不存在,就根本不會存在陛下著人叮囑她的事,他怎麽就敢真這樣去與陛下對峙?

鄴風垂眸看一看面前近在咫尺的怒容,無聲地轉過身,坐到了桌邊。

他在想,她何必攔他呢?

若真去跟陛下對質就好了,讓陛下治他個死罪。

又過約莫兩個時辰,天上飄起了雪花。

這是今冬的初雪,剛飄下來時又細又小,落地即化,眼看著積不出什麽。但下了半個時辰,不知不覺就漸漸成了鵝毛大雪,地上也積出一層薄薄的白毯,看架勢仍沒有要停的意思。

出去圍獵的眾人便陸陸續續回了營地。虞錦邊走進帳子邊將打來的兩只狐貍交給鄴風,自己繼續進了內帳,剛放下帳簾,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虞錦不由一嚇,轉而定睛:“怎麽來圍場了?”

“陛下。”沈宴清抱拳,“方貴太君那邊……有了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虞錦徑自去桌邊落座,拎壺倒了盞茶,給她也倒了杯:“坐下說。”

“謝陛下。”沈宴清落座,飲了口熱茶,續道,“他身邊的一個宮侍,昨晚去了明華樓。”

明華樓是京裏的一處青樓,恰是沈宴清名下的,是給她打掩護的產業之一。

虞錦目光微凜:“一個男人,去青樓?”

這年頭去青樓的男人可不多呢,都是女人去青樓嫖漂亮的男孩子。

又是個在宮裏有頭有臉的宮侍,總不能說是去青樓兼職賺個外快吧?

虞錦便又道:“見誰了?”

沈宴清沈了沈:“陸盈。”

虞錦迷茫:“誰?”

“陛下不識得此人。”沈宴清頷首,“但她母親,叫陸舒然。”

虞錦遂了然:“吉國公陸舒然?”

轉念又想起來:“她的獨女不是在她被楚家刺殺後就出家修行了麽?!”

出家之人,逛窯子?!

沈宴清頷首:“所以臣特來稟奏。”

虞錦:“他們都說什麽了?”

“咳……”沈宴清不太自在清了聲嗓子,沈聲道,“點了樓裏的頭牌。但據那頭牌說……也沒說什麽,只是閑話家常。不過陸盈還給了那宮侍一方長木匣作為禮物,至於裏面是否有什麽蹊蹺,就不清楚了。”

頓了頓聲,她又說:“臣已涉險潛入過方貴太君宮中查看,也沒找到那匣子。”

呵,看來上輩子她不知情的事真不少。

母親青梅竹馬的真愛是個腹黑、出家的國公女兒在逛青樓。

除此之外還丟過西北的折子、太學裏還將楚枚藏了好些年。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京城,看來已被戳成了篩子。

真是燈下黑。

女皇沈吟良久:“派你信得過的人,把陸盈給朕盯住。還有……安王。”

沈宴清凝神想了想:“那臣挑選高手,去安王的封地上。”

“不。”虞錦搖了頭,“朕會想個由頭,把她留在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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