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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悒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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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香偶尷尬,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墨跡片刻,才又問及:“你今天沒有去陪秋薄羅嗎?”

“她?”裴喻寒壓著雙眉,聽得莫名其妙,“我陪她做什麽?”

“她不是說你今天要……”難道是秋薄羅在說謊?葉香偶這才恍然徹悟,不由得懊悔,她怎麽會輕易相信這個女人的話呢!

在裴喻寒冰冷冷的註視下,她忙改了口:“對了,你、你認識那位紀公子嗎?”

“不認識。”他答得言簡意賅。

原本葉香偶還想多打探一些關於紀公子的事,怎奈被他一句話就給噎了回去。

不認識?可當時看他們兩個人的反應,好像早就相識一般,葉香偶覺得他可能只是不想說罷了,故意找個借口搪塞自己,真是小氣鬼。

馬車行至德戲班,由小廝向門房說明情況,取回衣裳,又輾轉裴府,比及時,天色已近黃昏。

因裴喻寒一路上不說話,葉香偶悶悶無趣,坐著坐著便覺倦意上湧,腦袋開始左歪右斜,晃晃悠悠,不知不覺就真的睡著了……她又夢到了雪,像無數的小飛蛾在眼前旋舞,將她一點一點包裹起來,她身體漸漸有點冷,伸手想抓住什麽,一番胡亂摸索下,終於找到一個溫暖的“大火爐”,她好開心,很快偎了上去,可是那個“大火爐”居然挪開了,不讓她靠近,她就有些生氣,幹脆像無尾熊扒樹一般緊緊抱住,還用臉蛋往上面蹭了蹭,就覺得好溫暖,好舒服啊,而那個“大火爐”終於沒有再動,任由她緊緊抱著,不清楚過去多久,葉香偶感覺有什麽東西慢吞吞地爬過她的眉梢,她的眸角,她的鼻尖……還在她的唇瓣上反覆摩挲著……

葉香偶覺得真討厭,弄得她臉上癢死了,隨手將那東西撥弄開,這才又恢覆安靜。

後來她好似躺在搖籃裏,晃啊晃啊,於是本能地想換個安穩姿勢,不料腿一伸動,居然是懸空的。

咦,地呢?地呢?

她又伸了伸,腳底下果然是懸著的,她逐漸醒轉,映入眼簾的,是裴喻寒那張白皙如璧的俊龐。

葉香偶也沒想到自己怎麽一睜眼就看見了裴喻寒,或許是他現在的表情比較嚇人,所以還是先忽視好了,她扭頭望望周圍,發現環境熟悉得很,不正是在她的寢室裏嗎,而且,下面就是她的床耶。

不過想到自己是懸空狀態,葉香偶忽然冒出一身冷汗,仰頭看看裴喻寒的臉,又低頭看看他的胳膊,驀如五雷轟頂,原來……她正被他抱在懷裏……

不對啊,先前她不是在馬車上嗎?怎麽會變成他抱著自己了?

“那個你……我……不是……”她大著舌頭,由於驚慌失措,講話已是語無倫次了。

裴喻寒面無表情,只是問:“醒了?”

她一楞,點點頭。

裴喻寒突然收起胳膊,葉香偶便像個大冬瓜,“咚”地一聲掉在床上。

“哎呦……”她伸手揉著小蠻腰,痛得眼淚汪汪的,這回可是睡意全無了,心道他既然抱得好好的,幹嗎無緣無故撒手啊。

對了,莫非她是在馬車裏睡著,他不忍叫醒自己……

她幾乎是不敢置信了:“你是因為……”

裴喻寒聲音冷得如寒鐵玄-冰,不由分地打斷:“禁足一個月,每日抄書三十遍。”

葉香偶嘴角一搐。

她就知道,他果然沒這麽好心……

接下來的日子裏,葉香偶都是在抄書中度過,待一個月後,她發現檐下的那幾盆芍藥花都已經綻放了。

禁足結束後,她神清氣爽地站在房門前,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從今起,她又可以出屋溜達啦。

稍後翠枝端來早膳,她一邊吃著白玉糕一邊隨口問:“最近府裏沒什麽事吧?”

翠枝思索下:“沒有,少主跟往常一樣忙著生意上的事,還有就是,已經許久不見秋姑娘來過了。”

在裴喻寒眾多女人中,秋薄羅可算是最得寵的一位,今日葉香偶聽翠枝一提,不禁大為吃驚,榭樂坊炙手可熱的花魁娘子,原來也有失寵的一天,那有人失寵,必有人得寵,她好奇對方是誰。

翠枝在她身邊久了,已經無需言語,光瞧她眨巴眨巴幾下眼睛,便心領神會:“就是秦婠婠秦姑娘啦,這一個月幾乎天天伴在少主身邊,少主好像迷她迷得不行,又是陪她下湖游舫,又是陪她賞景弄花,裏裏外外撒了不少錢鈔,更送去了一只價值連-城的翡翠玉鐲,看來這位秦姑娘真是能耐呢。”

聽說裴喻寒對秦婠婠百依百順,還送了一只價值連-城的鐲子,葉香偶心嘆這秦姑娘果然比秋薄羅更厲害幾分,只是不知性情如何,不要跟秋薄羅恁的討厭才好。

“對了,還有一件事……”翠枝愁眉苦臉地講,“表姑娘,還是把拐拐擱回窗前吧。”

葉香偶一驚:“怎麽了?”

翠枝嘆氣:“大概是這段日子表姑娘不理它了,拐拐一直沒精打采的,還總是啄毛,背後都禿了一小塊。”

葉香偶聞言,二話不話就趕至後院,以前總是昂首挺胸跟小鳳凰一樣的拐拐,如今低頭搭腦,變得跟蔫蘿蔔似的,後背漂亮的羽毛還少掉一片。

“拐拐……”葉香偶頓時心疼地喚了聲。

拐拐以往見著她,都會興奮地忽閃著翅膀,然後轉動黑溜溜的小眼珠左顧右盼,可現在看到葉香偶,那股興奮勁兒完全沒有了,只是低頭搭腦地叫了一聲:“呆瓜。”

葉香偶吸溜吸溜鼻子,這回一點都不生氣了:“我、我不是不喜歡你了啊……我只是這段日子忙著抄書,所以才把你給忘記了,對不起……”

拐拐歪過腦袋,又去啄毛。

葉香偶見狀急道:“我以前只是嚇唬你啊,不是真的要把你變成禿毛鳥的,好拐拐,你別生我的氣,我最喜歡你了……”帶有安撫性的,伸手摸摸它的小頭顱。

她把拐拐重新掛回窗前,為了彌補過錯,還餵了好幾塊它最愛吃的核桃仁,葉香偶決定今後要多陪拐拐聊天,天天餵核桃仁給它吃。

下午見天氣好,她吩咐翠枝取來鯉魚風箏,在花園裏一起放風箏,怎奈天有不測風雲,不久風漸漸大起來,風箏越飛越高,她收不住手裏的線軸,眼睜睜看著那只鯉魚風箏被風刮走了。

“怎麽辦,飛走了飛走了!”翠枝遺憾地指著天空。

葉香偶把線軸丟給她,朝風箏飄走的方向追去,她身影如風,在花陰小徑一路飛奔,隨後前方一座撮角亭子闖入視線,周圍繁花似錦,粉蒸霞蔚,蛺蝶浮舞,香氣陣陣。

她看到一男一女坐在亭子裏,女子身穿一身柳色,在姹紫嫣紅間格外醒目,徐風吹來,她的衣裳也隨之拂動,就像一汪碧綠的湖水在粼粼泛閃,因距離遠,容貌不甚清楚,只覺那影兒透著一股柔柔的美。

葉香偶都忍不住感嘆一番,當然,更吸引她註意的,是坐在她旁邊的裴喻寒,女子一面執扇,一面給他指著亭外景色,低聲細語著什麽,裴喻寒不言,只是專註細聽,葉香偶幾乎不用看,也能想象到此刻他的神色該有多麽溫柔……女子突然低頭一陣悶咳,裴喻寒便舉手為她輕輕拍撫著……

然後葉香偶仰頭,就瞧那只飄來蕩去的風箏無巧不巧的,正掛在他們涼亭上翹的檐尖上。

不是吧……

葉香偶困窘地狂敲下腦袋,納罕自己為何就這麽點背呢,風箏刮跑不說,偏偏還撞到老虎口上。

顯然裴喻寒他們也發現了這只風箏,葉香偶正尋思著如何是好,結果發現裴喻寒的目光跟利箭似的,“嗖”地朝她的方向掃來。

葉香偶就覺得自己胸口被射中,冷不丁一震,嚇得調頭就跑,但或許是太過慌張了,她馬上慘叫一聲,竟是崴到腳踝。

她一時眼淚橫流,可惜這種時候還不忘記跑,像只受傷的小兔子,縮著一條腿往前蹦跶。

背後傳來疾快的腳步聲,她回首望去,可不就是裴喻寒嗎,他、他竟然追上來了!

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眉毛都皺成一團,葉香偶眼瞅逃不掉,只好張著口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

當他臨近,她哭喪著臉:“我本來是在追風箏,結果沒想到它被風刮著刮著……就刮到你們這裏來了……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倆你儂我儂的啊……”

她說到“你儂我儂”時,裴喻寒眉宇皺出深深一條褶皺,似乎更生氣了,開口道:“別亂動。”

他彎腰將她打橫抱起,走到一處石臺處,讓她坐在上面。

葉香偶傻得眼睛都瞪直了,見他蹲在面前,擡起自己的左腳輕輕揉動下:“痛嗎?”

“痛……”她倒吸口氣,跟小松鼠似的鼓起腮幫子。

裴喻寒又小心翼翼揉了揉,老實說,他手法還挺不錯的,幾番下來,葉香偶感覺疼痛真的緩解不少,剛要松口氣,卻發現他伸手要脫掉自己的鞋子,結果那一口氣沒呼出去,又重新吊起來。

“不用不用。”她可不敢勞煩他老人家,趕緊把小腳縮了回來。

裴喻寒擡起頭。

她嬌靨微紅,莫名有點小害羞:“我覺得好多了,你、你去陪那個人吧!”

不知是否錯覺,裴喻寒似乎輕微顫了下,隨後垂落眼簾,葉香偶也看不清那神色是怎樣的,只是由上方望去,他長而純黑的睫絨輕垂半斂,像是躲藏花陰間的半片蝶翅,一抖一抖,散著若濃若淡的憂悒。

他不動,葉香偶也不敢動,氣氛仿佛陷入某種微妙的尷尬與沈寂中,直至旁側傳來一道柔婉的女音:“爺……”

就在不遠處,站著那一襲柳色春衫的女子。

裴喻寒不再看葉香偶,起身朝對方走去。

女子略帶擔憂地問:“爺,到底……”

“沒事。”裴喻寒嗓音中流露著關心,“這會兒風大,回堂中坐著吧。”

“嗯……”女子乖巧地笑了笑,指指涼亭上的檐尖,“那裏有只風箏呢,不知是誰放的。”

“是我表妹,她剛才為追風箏,不小心崴了腳……”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親昵無間地離去,剩下葉香偶孤零零地坐在石臺上,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她癟了癟嘴巴,突然覺得有些掃興,一瘸一拐地走回鏡清居。

“哎呀,表姑娘,你的腳是怎麽回事?”原本她去追風箏,翠枝跟不上,幹脆回到鏡清居等她,結果一見這般光景,可不嚇了一跳。

“崴了。”葉香偶走進屋,“吧嗒”一下就躺在床上。

“那要不要緊啊?崴的厲害嗎?需不需要請大夫?”翠枝替她小心翼翼脫了鞋,查看她受傷的情況。

葉香偶不吭聲,裝死般閉著眼睛,腦海中回蕩著那二人相依相偎的畫面,覺得裴喻寒真偏心,對別人就溫存體貼,對她卻總是冷巴巴的恨不得凍死人,如果、如果他對她能稍稍好一點,或許,她也不至於那麽討厭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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