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離蘇州路程並不算遠，尤其是走水路更加便捷，德叔去蘇州當日正好是天氣晴朗，德叔心急特地雇的快船，一路順暢到蘇州。德叔是一個成算的人，到蘇州後並沒有立即去林府找林嬤嬤。

雖然孟顏表現出來的不多也沒有明說但是德叔也有些琢磨到孟家和林府之間似乎有些什麽，所以他再打聽之後沒有上門去找人而是在外等待時機。

林嬤嬤雖然沒有被放籍，可如今也是榮養了。林嬤嬤跟在林老太太身邊日久，林老太太喪夫後常年禮佛林嬤嬤自然也跟著，日子久了自己也供奉上了菩薩。

自從賈敏有喜的消息從揚州傳來之後林嬤嬤每月必到寺廟裏去燒香禮佛；這消息德叔自然也打聽到了，並決定在那和林嬤嬤見上一面。

“前頭可是林府的林嬤嬤？”

被小兒媳婦攙扶著從廟裏出來的林嬤嬤聽聲一頓，婆媳兩回頭看竟是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心裏實在訝意，這男子怎麽到觀音廟裏來了。林嬤嬤畢竟是在林老太太身邊當差的，心裏驚訝臉上卻不顯。

“正是老身，不知先生是？”

“可否請林嬤嬤你借一步說話。”德叔看了看周圍的人有些不放心。

“拐處就老身的馬車，先生請。”

去馬車處，林嬤嬤顯然是不想和德叔多說。

林嬤嬤走在前走心裏卻疑惑不已，以林嬤嬤的眼力自然看出德叔應該是管家之類的人，畢竟林嬤嬤的丈夫可是當了幾十年管家的人，不論是什麽人家的管家身上總有相似的地方。

只是這到底是什麽人的管家找她一個已經休了差的老嬤嬤做何事？莫不是又是金陵哪個鹽商人家的管事來替主子辦事吧。

林嬤嬤心裏懷疑卻沒回頭看德叔，不過她身邊扶著她的小媳婦卻是頻頻回頭防備的看著德叔，顯然以為德叔不是好人。

不過走幾十步就到了馬車旁邊，婆媳倆剛走到馬車坐在車上的年輕男子就跳了下來：“娘你們出來啦，這是？”

年輕男子正是林嬤嬤的小兒子，林嬤嬤故意走到馬車這就是防著德叔。

林嬤嬤回頭看著德叔：“先生你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

此時還沒看出林嬤嬤的心思德叔這幾十年就白混了，不過德叔卻是沒生氣連臉上的表情都沒變。

“不知林嬤嬤您是否認得這樣東西？”德叔也不拐彎抹角直達主題從懷裏了出錦布包著的玉鐲遞給林嬤嬤。

林嬤嬤身邊的小兒媳婦伸手替林嬤嬤接過再遞給林嬤嬤，這是防著他，德叔見這一家子不由心想暗笑，真是不愧是一家人。

林嬤嬤接過打開一看瞬時變色震驚不已：“這玉鐲你是如何得來的？”

這是玉鐲她自然認得，她在老太太身邊侍候了幾十年，老太太的東西沒有她不熟悉的。這玉鐲可是林家主母的傳承之物，當年老太太嫁入林家時她親眼看著當時的林家主母親自將這玉鐲帶在老太太手上。之後的幾十年那對玉鐲一直帶在老太太手上之到老爺取了太太才取下來，不過老太太卻沒有立即傳給現在的太太。後來老太太去了她就再也沒見過，她還以為是老太太將玉鐲傳給了太太，難道這玉鐲老太太並沒有傳給太太。

可若這玉鐲沒傳給太太那老太太是將這玉鐲給了誰？

“這玉鐲乃我主子之物，主子讓我送封信給林嬤嬤。”遂又從懷裏取出信件遞給林嬤嬤，這回卻是林嬤嬤親手接下。林嬤嬤沒有立即看信而是盯著德叔問：

“你家主子是誰？”

“我家主子姓孟，還請林嬤嬤將鐲子歸還……”

林嬤嬤原想留下鐲子但是德叔堅持取回林嬤嬤無奈只要歸還，取回了鐲子德叔並沒再多停留便離開，林嬤嬤想留亦留不住。

坐在馬車上林嬤嬤還沒將信拆開看，婆媳都還處在震驚當中。

“婆婆……這信……”小媳婦心情激動的看著婆婆手中的信。

“曉蘭你也識字打開念給我聽聽。”

這小媳婦就是孟氏另一個貼身丫鬟曉蘭，孟氏去後賈敏原想將她放出去，可她一個孤女自幼被賣入孟家早已沒有親人如今又失主卻是不知何處去，因著孟氏老太太憐憫她將她許給了林嬤嬤的小兒子。曉蘭機靈討得林嬤嬤歡心，再加林嬤嬤也看在孟氏和老太太的面子上待她不錯，她自己也好福氣已經給林嬤嬤生了兩個小孫子，如今跟著林嬤嬤在林家祖宅守宅子不用侍候主子日子過去舒心。

當初曉蘭以為孟氏被燒死時極為傷心，她與孟氏的感情很深至今也沒有忘記，倏然得到孟氏的消息心裏卻是激動不已。

發抖的手拆開信件一見字曉蘭不禁潸然淚下泣不成聲：“是……是小姐的字……小姐還活著……”

她侍候小姐近二十年小姐的字她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是孟姨娘！孟姨娘不是……”不是已經被火燒死了嗎，怎麽會……

林嬤嬤話說一半嘎然而止只剩下臉目驚愕。

“是梅香和曉薏救了小姐，那火是太太命人放的。”曉蘭憤怒不已。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念給我聽。”林嬤嬤已經急得快冒火了，而且她年紀大了若是急出個好歹來還得了曉蘭忙將信念給她聽。

信是孟顏寫的，孟顏的字是孟氏手把手教的，孟顏早就將孟氏的字模仿得一分不差。孟顏在信中救梅香和曉薏救孟氏的事詳細交代，又將賈敏下藥害林老太太的事及賈敏讓梅香下藥害孟氏以及賈敏讓人放火的事都寫在信中，還交代了孟氏如何逃出林府隱名埋姓茍且生存，生下孩子後回揚州發現老太太死等等。

“這，這怎麽可能？”林嬤嬤聽信震驚不已，第一反應便不是敢相信。

“娘，小姐說的都是真的。梅香曾經找過小姐……”曉蘭將梅香找過孟氏並投誠的事都說了出來，梅香找孟氏時雖然她和曉薏被小姐打發出去沒聽，不過後來小姐為了防太太和她們商量又將事情告訴她們。

“竟有這樣的事，你怎麽不告訴老太太不告訴我。”

“那時我以為小姐已經去了，傷心還不夠哪裏還記得這些……”

那時她連保命都難哪敢說出來，若是她死那還有誰能為小姐申冤；只是想到老太太那快就去了，他們一家更是被太太留在了蘇州。

哎，林嬤嬤看曉蘭的樣子猜出她想保命的心情，不過卻是猜不出曉蘭還懷著報仇之心。

“娘，這事怎麽辦？老太太……老爺那……”

“一定要查，不能讓老太太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去了。”

林嬤嬤和林老太太幾十年的情份，在林嬤嬤的心中林老太太分量是最重的，不知還罷既知豈還能容忍。

曉蘭聽林嬤嬤此話心裏暗暗松了氣，想到小姐還活著心裏激動不已，有林嬤嬤出手想必很快就能再見到小姐了。不知道小姐生的小主子怎麽樣，看在自小的情份或許她能求小姐讓大兒子跟在小主子身邊侍候。

林嬤嬤自是心思手段不凡，回林府後立即讓兒子去打聽德叔的事，不過得到的消息是人已經離開回揚州了。回揚州是德叔特意留下的消息，林嬤嬤得了這消息便想著孟氏定是在揚州當即就有決定要去揚州。

孟顏收買了一些揚州城的乞丐，讓他們幫忙打聽消息，這時孟顏剛得了消息正在書房裏看著。

自那天之後孟顏沒再和孟氏再提那天的事也沒提其他事情，她在等孟氏自己想通，有些事別人說得再多也沒用除非自己想明白；而且她現在很忙，忙著調查當年大張氏和張家的事。

她年經太小進城的時間太短下人培養的人手能用的還太少，而又因為時隔多年之前的事查起來並不容易。林府外的事情倒是她吩咐收買的乞丐打聽到一些，不過林府畢竟不似賈府，沒有那麽多碎嘴的下人什麽都往外傳能打聽到的也不多，而且之前有林老太太壓著林府可比現在更嚴；如今若是想知道些什麽怕也就只有從賈敏身邊的人入手了。不想驚動林如海這只老狐貍，林府裏的事孟顏只好自己出手。

孟顏看著手上的資料，得到的消息並不多。在孟氏出事之前大張氏及張家都是直接和老太太聯系的，賈敏和她身邊的人對林老太太的事知道的並不全，只知道有過這麽回事；在孟氏出事之後賈敏也就只和大張氏派來的人見過一回，那些得了孟氏死的消息後就再也沒來過林府。

不過也足夠說明大張氏和林府一直是有聯系的。讓孟顏奇怪的事不論是在林府時還是後來她都沒有聽孟氏提過，也不知道孟氏是真不知道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明知道而避而不談。

之前孟顏想問孟氏大張氏的事現在知道了這些之後孟顏倒是一時拿不住主意了。若是孟氏真是因為其他原因而避而不談她去問孟氏未必會告訴她，而她也不願意去逼孟氏，這世間人唯有孟氏才是孟顏不願意傷害的。

孟顏在心裏暗自算著是德叔已經去蘇州數天，若是找到人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那也就是說林嬤嬤很快就可能到揚州城來了。按孟顏的計劃現在還不是見林嬤嬤的時候，也不是讓林如海知道孟氏還活著知道她和弟弟存在的最好的時機，至少在賈敏活著的時候他們三人都不能出現在林如海面前，不然孟氏永遠只能是妾，而她和孟舟永遠只能是庶子庶女，這不她想要的。

心裏打定主意孟顏正打算要再去後院問孟氏突然聽到敲門聲，心裏裝著事的孟顏竟然沒多想也沒問是誰就起身去開門，沒想到一拉開門就見孟氏已然站在門外。

“娘親！”孟顏被突然出現的陰影給驚到了：“娘親你怎麽會過來，我正要去找你呢。”

“怎麽娘親還不能來找你？”孟氏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整個人看起來看溫柔充滿母性的光輝。

“娘親……”

“你這小丫頭整天不見人影，娘親要見你還得找上半天，也不知道你在忙什麽。”孟氏伸手牽著孟顏的手母女倆進了書房。

“娘親你先坐，我剛剛練字書案上有些亂。”

孟顏並不想孟氏看到她查到的消息，想讓孟氏坐到平常孟舟坐的位置自己則趕緊將東西收起來，不過孟氏卻沒給她收拾的機會。孟氏拿起書案上孟顏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紙張，孟顏不由緊張。

“娘親……”

孟氏將一疊紙張一張張的看，孟顏的呼吸也隨著孟氏翻紙張的動作而起伏；倒不是孟顏怕孟氏，而實在是孟顏太在乎孟氏這個娘親。孟氏無私的母愛融化了孟顏冷漠的心，也正是因為如此孟顏才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就為了給孟氏安定幸福的生活予於回報。正是因為在乎所以擔心孟氏生氣，更擔心孟氏害怕她這個不同尋常的女兒。

看完後孟氏將那疊宜放在案上孟顏的呼吸也隨之一緊，眼神有些忐忑的看著孟氏。

“顏兒。”

“娘親……”以為孟氏生氣了孟顏心一揪小聲的叫了一聲又頓了一下繼續道：“這些都是我讓人打探的消息，我……”

“顏兒！”孟氏打斷孟顏的話嚇得孟顏心理直打顫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突然她的小身板被孟氏緊緊的抱在懷裏，孟顏可以聽到孟氏的心跳。

“對不起，都是娘親不好。”

孟顏感覺到孟氏的眼淚滴在她的脖子上，孟顏心裏直接懵了，她不明白孟氏這是怎麽啦？孟顏沒當過母親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此時孟氏的心情她無法確切的理解。

孟顏一直沒有主意她一直是在以一個成年人的角度在做事處理事情，這也是讓孟氏忽略了她還是孩子的原因之一。相比起早熟的孩子母親總是更喜歡依賴她的孩子。

“都是娘親不好，讓你小小年紀就操心這些事情，以後這些事情就交給娘親吧，娘親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這些事情不是你該操心的。”

“娘親……”孟顏極為驚訝的看著孟氏。

她沒想到孟氏竟然願意走出來親自處理這些事情，雖然孟氏答應他們進揚州城可實際上卻一直在逃避與林府有關的事。

孟氏坐下將孟顏抱坐在她腿上。

“你想知道什麽，關系於娘親姨母和外祖家的事……娘親的確怨過姨母，她說過會來接我過去的……不然我也不會淪成林府的妾室……所以和姨母書信來往並不多，後來姨母沒有回信就斷了……我竟沒想到竟是賈氏……”

“那娘親你現在還怨他們嗎？”

孟顏並不希望孟氏心裏大張氏等人懷怨恨，不管是為了孟氏還是為了孟舟，對大張氏等心懷怨氣都是不利的。

“雖然不知道姨母為什麽失信，但是或許並不是她願意的，至少她沒有放棄我不是嗎？”她已經想通了，姨母或許是有其的原因，而且姨母也沒有要照顧她的義務。

“娘親，有件事我想……”

“嗯？”

“娘親，我讓德叔去揚州找侍候老太太的林嬤嬤，帶著那只玉鐲去的……娘親你……我……”你不會怪我吧。孟顏有些怯意的看著孟氏。

“林嬤嬤？什麽時候？”

“在得知老太太和娘親的事後我就讓德叔去揚州城了……娘親，現在正是好時機……”

“你讓德叔將事情告訴林嬤嬤？”孟氏的語氣著急，就擔心孟顏將事情說出去。

“沒有，我沒有告訴德叔，我是寫信。”聽出孟氏著急孟顏趕緊解釋：“娘親放心我並沒有將事情讓德叔知道，咱們和林府的關系除了咱們三人並沒有人知道。”

“德叔去蘇州也有些日子，怕是該回來了。”孟氏心裏算了一下時間。

“是該回來了。娘親怎麽啦？”孟顏疑惑。

“林嬤嬤若是知道那事必定會到揚州來，好些年頭沒見過林嬤嬤了，也不知道她老人現在可好？”孟氏有些懷念，除了老太太外林嬤嬤待她也是很好的。

“娘親想見林嬤嬤？”孟顏心裏一突：“娘親，現在還不是時候，若是見林嬤嬤那人必定也會知道咱們。”

“你不是一直想回林府嗎？有林嬤嬤在……”

換孟氏不解了，她知道兒子和女兒想回林府，雖然她逃避卻也知道兩個孩子在暗中謀劃；之前沒回林府是因為畏懼賈氏，現在有林嬤嬤在，林嬤嬤的話連老爺都要聽一二分，等他們查實賈氏謀害了老太太賈氏在林府的地位一定會跌底，謀害婆母的媳婦不被暴斃被休已經算是好的，但軟/禁是絕對少不了；等到時候他們回林府賈敏也不能將他們如何。

“娘親，你別忘了賈氏現在懷著那人的嫡子……”一個死人哪有傳承的嫡子重要，即使是林老太太，別忘了林如海之前可是為了賈敏沒少反駁林老太太。

林如海已經三十多歲了，一直以為自己的沒有孩子的他定是將賈敏那肚重視得跟眼珠子一般，再怎麽也不可能對賈敏怎麽。

“我是想回林府但現在不是時候，娘親，我，我不想當庶女。”

孟氏震驚不已她完全沒想到知道女兒竟是這般心思，孟氏臉上的淡淡笑意一僵滿心苦澀，是她不好，若不是她是林府的妾室她的孩子也不會成為庶子庶女。

孟顏一咬牙全說了。“現在回林府咱們就得在賈氏手底下討生活，而且將來我和弟弟的親事也都得由賈氏做主，娘親你認為她會給我們更好的安排嗎？”

“是娘親對不起你們，可娘親是那人的妾室這是不能改變的……”知道孟顏的心孟氏第一次對給人當妾室心生悔意。

她是林如海的妾室這一點是事實，只要她還活著……

“怎麽不能改變，只要沒了賈氏……”

“顏兒！”此時孟氏的心裏已經是用震驚不及形容了，她深吸了口氣才道：“顏兒，就算那賈是壞人娘親也不希望你臟了自己的手。”

“娘親，我沒……”孟顏話說沒完就被門外紅綃的聲音給打斷了。

“夫人，小姐，我爹爹回來了。”

“德叔回來了。”孟氏激動的站起來朝門口走去，顯然非常迫切想知道林嬤嬤的消息。孟顏在孟氏身後撇了撇嘴，她可沒想要賈敏的命，就算她不要賈敏的那賈敏也活不長，不過幾年時間她等得起，孟舟也等得起；再過個五六年他們也才十歲，她一點也不著急；當然賈敏能得越早就更好了。

不過德叔已經回來了林嬤嬤必定很快就會到揚州，她得好好想想好好和娘親商量一下最好還是避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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