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晴在那石壁之後又站了一會，見前方破陣的兩人再無動靜，本打算悄悄退開，卻又覺此刻那兩人既然不再說話，定時聚精會神運功，倘若不慎出了一點動靜，都有可能被發覺，於是只好在那石壁後又站了一陣，卻意外地聽到那萬仞龍淵陣處傳來離沐天的咳嗽聲。

“掌門，你怎麽了？”阿瑪蘿的聲音傳來，明顯停了運功，略顯焦急。

“無妨，不過是魔靈罷了。”離沐天的聲音夾雜在咳聲中，讓人有些心驚。

“莫不是運功引起的？我記得在天山時你發作的沒有這麽頻繁。”隨著阿瑪蘿的語聲，石壁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走動聲和女子衣服上的環佩叮當聲，想來是阿瑪蘿也收了功力走上來，又聽得她道：“不如，我用天蠶功試試看能不能替你壓制住魔靈？”

“不必，天蠶功於自身耗損極大，你還要留著功力離開這裏。”離沐天依舊輕咳，聲音卻斬釘截鐵。

雲雪晴微微思索了下，盡管無論出於立場還是安危，此刻現身都不甚妥當，不過她還是決定走出來，因為轉過那石壁的墻角，她看到地面點點濺落的鮮血。

於是，她長長吸了口氣，氣定神閑儀態端莊地從容走了上去，就好像是出來溜了個彎路過這裏，然後理所當然地上前拉住離沐天的手。

顯然，她這番突兀的出現，意料之中地引起阿瑪蘿的凝視，不過只是半晌的凝視，卻沒有言語。她知道自己與阿瑪蘿之間的關系太覆雜，自己既是她的敵對，又是她口中離掌門的師傅兼心上人，而如今想必她已知道自己因妖族身份而離開天池派，那麽這樣的立場就更加覆雜的說不清道不明了。

既然阿瑪蘿選擇後發制人，那麽她決定先行表明立場，於是直接開門見山，“我要帶他去找玄漠療傷。”

她這句話說得沒有什麽語氣，卻是一句堅定不移的陳述，她對自己這番不卑不亢的態度還算滿意，也意料之中地換來離沐天微微詫異的目光。

阿瑪蘿依舊甜美好看的唇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還是忍住，片刻之後才道：“就是那位此刻也在這九幽谷底的上神？”

她點點頭，心中慶幸阿瑪蘿也覺得離沐天的傷勢比較重要，從而暫時放棄了對她立場身份的糾結。

“可有把握？”顯然，這位久經江湖的女護法畢竟心思縝密。

“此前小天有幾次魔靈發作，多虧他相助才得以緩解。”她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不容置疑。

待她言罷，離沐天緩了口氣，又加了一句，“蘿姐放心，那位上神是我好友。”

阿瑪蘿點點頭，既然掌門人發話，她也不便再多言，雲雪晴乘機握了握離沐天的手，轉身往那甬道深處而去，走了幾步，她想了想，又轉回頭來，“蘿護法，如今我並非天池弟子，你若要救人，與我也並不相幹，但這位離掌門，我卻是要留在身邊的。”

言罷她也不管阿瑪蘿做何表情，轉身即走。話音落下的剎那，驀然感受到掌心傳來離沐天手上的溫度，以及餘光瞟過他臉上閃現的一抹玩味笑意，顯然自己剛才這番話，他甚為滿意。

離沐天終究是有些支撐不住，握著她手的掌心也因陣陣冷汗而變得冰涼，她終於把人拖到玄漠所在那一處石洞時，心中大嘆老天有眼，不，玄漠有眼，因為這家夥竟然不知何時又溜回來了。

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她毫不客氣地一把將離沐天推給玄漠，也不去管身邊這人還咳著血，然後徑直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坐下。

離沐天本就站得不穩當，被她這一推，一個踉蹌扶著玄漠肩膀才穩住身形，眉眼間卻閃過一抹戲謔的笑意，“就這麽對待你未來的夫君？”

她一怒起身，心中暗暗咬牙卻說不出話來，他不過就是吻了她，就這麽光明正大地成了她未來的夫君？！他難道忘了還有風陵那個不知道有沒有退了婚的未婚妻麽？

不過顯然玄漠沒有給這位離掌門過多開玩笑的機會，而是簡單詢問了情況，便一把搬過他的身子，開始運功控制魔靈，絲毫不理會這位離大掌門還一副生死看淡不服來戰的雲淡風輕神情。

雲雪晴看著他們運功療傷，也不便打擾，只在旁邊靜靜坐了一會，卻驀然想起一事猶如當頭棒喝。

適才阿瑪蘿稱，已在那萬仞龍淵陣中註入劇毒，倘若再行對陣法註入靈力，施法之人便會身中劇毒，而此刻，該是今天柳寒夜對那陣法註入靈力的時候了。

她驚一下子起身，也不顧離沐天還尚未療傷完畢了，畢竟那萬仞龍淵陣附近的人或許正在生死關頭，就把這離大掌門暫時扔給玄漠吧。想到此，她幾乎毫不猶豫地向那萬仞龍淵陣處奔了過去。

還離得很遠，便聽到聲音似乎不同尋常，奔得近了，卻見在這漫天幽藍色的陣法之下，已赫然站著劍拔弩張的四個人：阿瑪蘿、蘇逸風、柳寒夜、程小繞。當然，還有被困入陣眼的風陵。

阿瑪蘿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將程小繞抓到了身邊，兩人退到萬仞龍淵陣的另一側，與蘇逸風、柳寒夜對峙，而柳寒夜單手執劍，另一手出掌，便去催動那法陣，顯然是要以陣法之力困住阿瑪蘿。

雲雪晴大驚，來不及驚呼出口，飛身便撲上前，有幸身法不慢，在柳寒夜的掌心即將碰觸到陣法邊緣的前一刻，一把扯住他的肩，速度太快距離又遠的緣故，連帶著自己險些一頭撲倒在地。

“那陣法被她用了毒。”忙不疊地道了一句，她淩亂地穩住身形，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狼狽不堪。

柳寒夜本能地收了手，對面阿瑪蘿卻一聲輕笑，與此同時迎上蘇逸風的掌風。

也多虧阿瑪蘿有著相當成熟的江湖經驗，才能在面對蘇逸風、柳寒夜這兩大高手時臨陣不亂，當然，也有一部分緣由是蘇、柳二人不谙毒物，對阿瑪蘿這用毒的高手頗為忌憚，是以每每出手皆留了幾分餘地。

見蘇逸風與阿瑪蘿交手，柳寒夜乘隙搶到一旁，去救程小繞。程小繞先前被阿瑪蘿綁了丟在陣法的另一側，柳寒夜須得從那十餘尺寬的萬仞龍淵陣上空飛掠而過，方能拉得到她。程小繞心下大急，見狀連道：“寒夜哥哥，不要過來！這裏……”

然而她話音未落，柳寒夜已飛身而起，單手一撐那墻邊石壁，身形直直掠過十餘尺寬的陣法上空，一手抓起程小繞，足尖輕點石壁借力，驚鴻掠水般在原地站定。

他露了這手功夫，她驚嘆不已，然而心中一塊石頭才剛剛落了地，卻見程小繞驚叫一聲，周身似乎有什麽淡色的煙霧彌散開來，她心中暗道不好，柳寒夜眼疾手快，單掌輕輕一推，立時將程小繞推離煙霧彌漫的範圍，然而就這麽緩得一緩，他白色的衣袍上已沾染了些煙霧，隨即身形一晃，扶著那石壁才勉強站穩。

他們終究還是著了阿瑪蘿的道。

阿瑪蘿的笑聲依舊甜美，“哦呵呵呵呵，我會在陣法上下毒，就不會再這小丫頭身上下毒麽，小道長，如今你已中了我的蝕情蠱，可是沒有解藥的哦！”

她言罷，趁著蘇逸風心中擔憂招式一緩的功夫，飛身而起，掠向那深邃無際的九幽深處。

眾人一齊上前去看柳寒夜，柳寒夜身子只晃了晃，靠著那石壁，他不覺得有什麽不適，吸進那一絲淺淡的煙霧後，他只是覺得頭腦有些發昏，心口像是有什麽被生生剝離一般，有些空蕩蕩的痛。

“寒夜，你怎麽樣？！”

是蘇逸風的聲音，他卻聽得似是而非，想要回答沒事，卻又說不出話。

唯有程小繞，非但沒有擠上前，反而難以置信地定在原地，揪著自己的衣領，無論如何她也想不到，阿瑪蘿竟在自己的身上下了毒，那毒卻沒有毒到自己，反而毒了柳寒夜。

柳寒夜的目光有些茫然，隔過蘇逸風、隔過雲雪晴，與程小繞在半空中相交，那四目相對的默契，像是在告訴她不必擔心。的確，他雖然從未見識過這種毒，此刻卻也並沒有太大不適，他只是覺得有些可笑，他的偏執、他的癲狂、他放不下的執念，最終還是害了他自己。若非對程家大小姐還有這那麽一絲放不下的恨，他就不會對同樣一女侍二夫的風陵如此狠絕，也就不會著了阿瑪蘿的道，到頭來，還是栽在那麽一絲舊恨上。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早已看淡了修仙，看淡了生死，唯一看不破的那一絲舊情，也被阿瑪蘿這一捧毒，洗了個內外透徹，許是這一世，他合該栽在女人身上，亦或栽在自己的執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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