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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你不知道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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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茂衍的情況不算嚴重,掛完水拿著醫生開好的藥就能回家去。

出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

醫院外頭還有兩家夜宵攤子擺著,程恩妮上輩子也到這家醫院門口擺過攤,賣牛肉面,經常擺到淩晨三點多四點,沒人了才收攤回去。

回去了也不休息,還得抓緊時間準備材料出早點攤,一直忙到八點,才能收攤睡三兩個小時,然後下午還有工作要做。

“那家的餛飩好吃,陪我吃一點兒吧。”雖然程恩妮到江省,是幾年後的事情,但幾年後,這家餛飩攤子依舊在。

後來好像是程恩妮攢到錢開了店後的第二天,這對夫妻才離開江省,似乎是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娃,得回老家去帶孫子。

打那以後,程恩妮就再也沒有吃到這樣便宜又好吃的餛飩了。

這輩子到了江省後,程恩妮一直按著這輩子的生活軌跡在生活,從來沒有試圖與上輩子有過交集的人見面相處。

不是不想,是近鄉情怯。

她還記得上輩子發生的所有事,然而對這些人而言,現在的她不過只是個陌生人,一個可能永遠也不會有過多交集的陌生人。

“老板,兩碗雞湯餛飩。”程恩妮熟門熟路地在小桌邊坐下,順便招呼謝茂衍也坐。

矮小的桌椅,謝茂衍坐起來並不舒服,一雙腿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裏放才好。

程恩妮笑瞇瞇地看著他,“他們家做的東西實在,用的都是好的材料,你等會嘗嘗看,如果吃不下就不吃。”

在醫院裏謝茂衍也沒吃幾口東西,粥也只喝了小兩口就喝不下了。

這雞湯餛飩雖是雞湯打底,但鮮而不膩。

“好。”謝茂衍乖乖地聽程恩妮的安排,說實話,這樣的體驗對他來說是很新奇的。

雖然不是第一次跟程恩妮吃路邊攤,但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晚和程恩妮在外頭呆著。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路燈和街對面的醫院還亮著,小攤上掛著的鎢絲燈昏暗,卻讓人覺得溫暖,尤其是攤主揭開大鍋蓋下餛飩的時候,一陣霧汽奔騰而上,湧向黑暗裏。

攤主是對夫妻,長期的操勞和鬢角的風霜讓人看不出他們的具體年紀,但想必不會太小。

他們如同生活裏常見到的夫妻,沈默又寡言,交談非常地少,但配合十分默契。

謝茂衍註意到,丈夫給他們端上餛飩後,簡單地收拾了攤拉後,又坐到妻子身邊去,兩人只是靜靜地靠在一起等著下一波的生意,但莫名讓人有一種歲月悠長的幸福感。

“真香。”程恩妮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記憶裏熟悉的香味兒。

舀起一勺餛飩連湯起送進嘴裏,記憶裏的味道一下子就變得具體起來,居然分毫沒差,完全沒有被記憶美華的落差感。

看到程恩妮吃得香,謝茂衍也嘗了一個,確實非常的鮮美,一口熱湯混沌下肚,胃裏瞬間就變得暖了起來。

不過謝茂衍最後也只吃了小半碗,就坐在那裏,默默地看著程恩妮吃。

程恩妮把自己那份連湯都喝幹凈,見謝茂衍還剩了不少,幹脆拉過來,一口一個把餡給咬了吃了。

“就這麽好吃?”等程恩妮吃完,謝茂衍給她遞手帕擦嘴。

程恩妮點頭,如果不是肚子太撐,她絕不會這樣浪費,程恩妮也沒讓謝茂衍去結賬,自己跑了過去。

其實就隔了一個小攤多點的距離,但程恩妮過去後,也不知道在跟攤主說什麽,一直就沒離開,謝茂衍好奇地過去,就見攤主夫妻跟著程恩妮拿著錢幣在摸來摸去。

“你們收錢的時候,註意這三點就行了,基本不能收到假幣的。”程恩妮也是付賬的時候才想起挺久遠的一件小事,是上輩子發生,這輩子還沒發生的。

小本買賣,最怕的就是大額假幣,尤其是攤主夫妻這樣老實本份的人,收到了假幣也不敢花出去。

時間大概是在一年後,攤主夫妻被人團夥做案,連續半個多月,每天早上收到拾圓一張,近一百多塊的假幣,五毛錢一碗的清湯餛飩,一分錢沒掙,每天還倒賠進去九十多塊真錢。

醫院門口做吃食生意的多,有時候他們一天也賺不到九十多塊。

本來收到整錢夫妻倆還挺高興,這樣就不必去銀行兌整錢看眼色,結果去匯款的時候才知道,這錢全是假的。

那時候真的是天都塌了,對有錢人來講,這不到兩千塊的錢,不是什麽大錢,可對他們來講,可能是家裏老小一年的開銷。

這些錢是他們風裏雨裏,起早貪黑掙來的,騙子不光白吃他們的餛飩,還空手套白狼,用幾張破紙,把他們攢的辛苦錢都騙走了。

“驗真假也就幾秒鐘的功夫,要是被人騙了就虧大了。”程恩妮知道擺小攤的辛酸,每一分錢都是血汗辛苦錢,十分不容易。

既然程恩妮想起這事,她肯定是要做些什麽的。

“姑娘,你給我看看,這錢是真是假。”摸索了一陣,丈夫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紙幣,顫顫巍巍地遞到程恩妮手裏。

程恩妮伸手接過來,都不用細看,一摸就知道不對勁,她跟已經站在她身邊的謝茂衍對視了一眼,“這錢挺新的,數字也好,大伯,要不我跟你換一張吧。”

“姑娘,你別哄我,這錢是假的吧?”其實程恩妮給他們講了怎麽辨別的方法後,丈夫摸錢時,就已經知道他們覺得不對的這張紙幣是假的。

只不過內心沒法接受,想要再確認一下而已。

蒼老的手阻止了程恩妮要跟他換錢的動作,“你們是好心人,但不能讓你們吃虧,姑娘,謝謝你啊。”

要不是程恩妮教他們那些細節,說實在話,他們真不知道怎麽看真假。

哪怕會學著別人對著光看,可假錢對光也能看到印子,他們根本不會分辨。

只不過裝個假把式,騙騙那些良心沒有泯滅,或者同樣只是想把誤收的假錢花出去的人而已。

旁邊的妻子一下子就哭了,“都怪我,每次都收到假錢。”

“別哭,今天咱不是學會怎麽看真假了嗎,以後就不會被騙了,這假錢咱收著,多摸摸多比對比對。”丈夫忙勸自己的妻子。

程恩妮跟謝茂衍對視一眼,默默地離開了。

“咱們走回去吧,也不困。”程恩妮不想開車,突然只想跟謝茂衍走一走。

謝茂衍其實也不想開車,反正醫院離家裏不算太遠,走半個多小時應該就能到。

於是兩人手牽著手,慢悠悠地在路燈下走著。

這樣的夜晚,特別適合說心事。

“你眼裏的我,是什麽樣子的?”謝茂衍突然這樣問程恩妮,他自己不知道,問完後,他整個人都繃了起來,十分地緊張。

程恩妮都不用去想,“世界上除開外婆,對我最好的人。”

事實上,更準確地說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唯一一個毫無保留對她好的人。

外婆對程恩妮的愛,是有條件的,因為她是她女兒的女兒,所以外婆才會撫養她照顧她。

而外婆固然疼愛程恩妮,也會因為程恩妮同姚美華吵架,但小時候,外婆最常跟程恩妮說的話,永遠都是:

“你媽媽不容易,你要學會體諒她。”

“你媽媽其實是愛你的,她當年為了生你,吃了許多苦。”

“寶兒長大後,一定要好好孝敬媽媽呀。”

……

但六歲以前,唯一疼愛她的人是外婆沒有錯,程恩妮更願意把外婆對她的愛想得純粹一點,她會替外婆找許多許多的借口。

因為外婆不知道她六歲以後的日子,如果知道的話,外婆一定不會那樣說,程恩妮這樣相信著。

“那我這個人呢,你是怎麽看的,客觀一點地來講。”謝茂衍的緊張並沒有緩解,就連握程恩妮的手都不自覺地有些用力。

程恩妮這回仔細想了一下,“客觀地來講的話,傑出企業家?”

說完程恩妮就笑了,謝茂衍繃著的神經莫名松了松,他心底有些無奈,又有些甜蜜,“我不是問這個。”

笑完程恩妮才正經起來,知道謝茂衍想聽的不是這樣的答案,“是個有些冷漠的人,對很多事情都沒有熱情,沒有愛好、沒有朋友、也沒有情趣,活得有些孤寡,但那是遇到我之前。”

謝茂衍的手動了動,心裏湧動著一股連他也說不上來的情緒。

“遇到我之後,我能感覺得到,你在一點點地改變自己,你努力地融入我的世界,為了我她學習做飯,為了我去從自己從前不會去做的事情,為了我……”不說的時候不覺得,說起來才發現,謝茂衍真的為了她改變了許多。

“其實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謝茂衍眼窩有些發配,此時正好站在大樹下,燈光十分昏暗,謝茂衍停住腳步,他怕走到光亮處,有些話他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程恩妮跟著他停住腳步,跟他相對而站,雖然晚上光線不好,此時又是在大樹下,但眼睛早就適應了夜晚的光線,程恩妮大致還是能看到謝茂衍臉上的表情的。

“我很自私、暴戾、陰暗、占有欲和掌控欲都非常地強。”謝茂衍輕聲道。

在程恩妮面前剖白自己,對謝茂衍來說,無疑是非常的困難的,“接下來我要說的很多,你想聽嗎,如果聽完你想要逃離我,我是絕對不允許的。”

不等程恩妮回答,謝茂衍繼續道,“哪怕折斷你的翅膀,打斷你的腿,只要你想逃,我會想盡辦法把你禁錮在我身邊。”

這個時候,謝茂衍的情緒其實就已經有些不對了,有些高亢,有些說不出來的瘋狂,“哪怕你被我折磨得感情消磨殆盡,哪怕你恨我……”

“謝茂衍,你冷靜一點!”說實話,程恩妮內心並沒有太大的波動,可能她也是病態的,事實上,她喜歡謝茂衍只對她一人的占有欲。

當然,這不包括她能接受謝茂衍後面說的那些如果和哪怕,她也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

謝茂衍現在,好像又沒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為在交往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謝茂衍的克制。

他也不是沒有過情緒差點失控的時候,但面對她,他總是能很快克制住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時候,程恩妮其實可以選擇不聽不知道,畢竟是過去發生在謝茂衍身上的事情,她可以告訴自己,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但現在有人在利用謝茂衍的過去,妄圖讓謝茂衍失控,在他們之間制造障礙,今天謝茂衍住院就是很好的說明。

對方不過是送了兩只死鴿子,或許這只是餐前小菜,謝茂衍的反應就這麽大,程恩妮就不得不去了解了。

因為以往謝茂衍時刻的克制和冷靜,程恩妮對他有信心,“冷靜下來,好好說,也相信我,好嗎?”

程恩妮拉往謝茂衍的雙手,感覺他手的冰涼,程恩妮輕嘆了一口氣,心裏立馬就有些猶豫起來,她實在不想去揭謝茂衍的傷疤。

“今天謝令君送來那兩只鴿子,是想提醒我,我曾經親手一刀一刀,殺了許多鴿子,我是個殘暴無度的人,我能這樣殺死鴿子,也可能會去傷人,傷害你。”

大概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憶,謝茂衍身體竟然微微顫抖起來,他想掙脫程恩妮的手,“我這雙手,沾滿了鮮血……”

“我不怕,謝茂衍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殺鴿子,是無主的野鴿,還是家養的鴿子?”程恩妮緊緊抓著謝茂衍的手,不讓他松開。

“是家養的。”謝茂衍回,然後他飛快地補充了一句,“我沒有殺過野生的,我……”

“誰養的?為什麽?”程恩妮打斷他,問。

“我三哥。”說到這裏,謝茂衍頓了頓,然後輕輕地道,“因為他讓那些鴿子圍住我啄我,讓它們在我身上拉屎,他把我關進天臺的鴿子籠裏,他還……”

“不要說了!”程恩妮聽得膽顫心驚,她甚至不敢問當時的謝茂衍多大,程恩妮撲進謝茂衍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不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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