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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他是嫉妒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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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夜, 是清朗的夜。

難得的,天上幾乎沒有一抹雲彩, 只餘下朗朗的月空還有點點的繁星。

這個季節已經是秋天, 白天雖然還十分的炎熱,但夜裏卻已經有幾分秋的涼爽。

之前的幾天晚上,天上都飄蕩著一層薄薄的雲, 看著就像要下雨似的,今天天空倒是格外的幹凈。

朦朧的銀灰的月色照射到小屋的房頂上,讓他們身後的那小屋在夜色之下格外的清晰。

仲修遠把自己得到的生辰禮物小心地打開看了看, 然後又小心地合上了盒子。

這兩天的時間裏, 為了準備今天的事情,他一直跟在李牧的身邊, 根本沒看到李牧什麽時候動手做這東西, 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什麽時候準備的……

仲修遠是有些不喜歡太過甜膩的食物的, 倒也不是不吃, 不過這種東西吃多了,他總覺得膩得慌。

李牧給他的那食盒裏面裝著的是核桃酥,小個小個的挨著挨著放在食盒裏, 看著格外的可愛。

核桃酥仲修遠之前吃過, 口感滋糯而柔軟, 帶著幾分甜味, 細膩之中桃仁的清香令人上癮。

他本來不愛吃這些東西,可是此刻拿著那小小的食盒,他卻覺得這淡淡的桃仁香味讓他有些無法割舍。

而且, 這核桃酥李牧怕是倒了一斤糖進去,他光是嗅著就覺得甜得膩人。

“就一塊。”李牧側過頭來,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他手裏的食盒。

“半塊都沒有!”仲修遠小心的把盒子收了起來,轉身往屋內走去。

若是平時若是什麽其它東西,這人要他肯定想都不想就全給他了。可唯獨這東西,他半點不想給。

再說了,哪有送人家的生辰禮物還要幫著吃掉一半的?貪吃!

李牧看著離開的仲修遠的背影,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這才灰溜溜的回了房間,準備休息。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天才亮沒多久,金錢錢就在院子裏面嚷嚷著要再去山裏面玩。

昨天一行人去山裏頭玩,去的時候選的時間不好,天氣太熱,他們沒走多久,就又不得不折回來。

秦老爺還有馬毅兩個人都十分的累,沒了興致,但金錢錢卻還沒放棄,還想著要去山裏頭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撿到李牧之前撿的核桃還有那些板栗、野果。

金錢錢在院子裏問了一圈,得知秦老爺馬毅他們都不準備去後,就看向了李牧。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李牧也不準備再上山陪著這小孩子玩,眼睛在院子當中轉了一圈就落在了一旁的允兒身上。

允兒這次回來預定就只玩個幾天的時間,過個兩、三天的時間他就要回去了,趁著早上天還不熱,李牧準備讓他去山裏玩一圈。

“你也一起去吧!”仲修遠看向仲漫路。

允兒在這山裏頭玩了許久,對附近的這一兩座山還是十分熟悉的,就算他一個人去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不過要去撿野果的話,仲漫路還是比他們更加清楚哪邊有東西可撿。

得了令,仲漫路便找了一把鐮刀帶在了身上,領著允兒和那金錢錢一邊鬥嘴一邊往山裏走去。

有些聒噪的金錢錢離開後,秦老爺卻走了上來,“我有些話和你說。”

此時天色還早,山裏頭的霧氣還沒來得及完全散去,站在山巔朝著四周望去,遠處的山林間都是一片白霧茫茫,仿若仙境。

秦老爺是特意選在了馬毅不在的時候來找的李牧,這讓李牧微有幾分驚訝。

他領著秦老爺往山下走去,兩人去了鴨籠那邊。

路上,與其他的人分開之後秦老爺才道:“你之前讓我幫你打聽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

“打聽的事?”李牧先問了一句,才回過神來,秦老爺說的是他讓他幫忙打聽姓齊的那一家人的事,“找到人了嗎?”

秦老爺搖了搖頭,他看向遠處,腳下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我按照之前的方向一路找了下去,後來打聽到那一家人逃難到那邊之後,父母都相繼離開,只剩下那小兒子。”秦老爺苦笑,“那孩子當時年紀還小,才十來歲出頭的樣子,後來說是被一家人收養了。”

李牧沒有說話,只是站在旁邊靜靜地聽著。

“當時消息到這裏就斷了,後來我著重查了當年被收養的那一批孩子。查到了好幾個,不過唯一符合條件的就只有一個。”秦老爺似乎有些猶豫。

李牧回頭看向他,漆黑的眸中帶著幾分詢問。

見李牧這樣,秦老爺深吸了一口氣後,才又接著說道:“那家人早就已經搬走了,去了什麽地方沒人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一家人姓馬?”

“馬?”李牧驚訝。

“因為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而且當時的情況又很混亂,那一段時間之內,搬走的人搬來的人非常的多,能打聽到的也就只有這麽多了。”秦老爺道。

那樣的環境之下,一夜暴富一夜沒落,都是再常見不過的情況。

有些人搬走,可能搖身一變變成了富商,有些人搬走,可能死在途中。具體的去向,怕是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李牧驚訝之後,卻又有些疑惑,如果只是這樣,秦老爺為何好像欲言又止的模樣?

“是有什麽事情嗎?”李牧問道。

馬這個姓氏並不少見,秦老爺說到這個姓氏的那一瞬間,李牧就想到了某一個人,可他卻並不覺得會有那麽巧。

如果馬毅就是他要找的人,那為什麽他一直不說話,一直裝作不知道這件事?

“我也不知道怎麽說,而且我也沒有證據。”秦老爺一看就知道李牧已經猜到了什麽,李牧不傻,很聰明。

當時他派人去打聽這件事情,廢了許大的力氣,但能打聽到的消息卻真的不多,全都是一些道聽途說,零零碎碎的東西。

打聽到那家人姓馬之後,秦老爺把當時整個安芙裏面姓馬的人都打聽了一遍,可是這個姓氏很常見,想要全查一個遍談何容易?

讓他開始有些懷疑,是因為打聽到馬毅他買下來的那宅子,那家人之前也姓馬。

不過這東西怎麽說,他沒證據,也不可能抓著馬毅的領子問他他是不是被人家收養的,問他爹是不是不是他親爹,問他以前是不是不姓馬。

見李牧不說話,秦老爺想了想後,又把自己打聽到的另外一件事情也說了出來。

“之前你讓我幫忙打聽的時候,我就先查過你們所在的那個營。”秦老爺道。

幾個月的時間下來,他倒也打聽到了一些東西,不過大多數都無用。

“大概在兩年之前,也有人曾經去打聽過消息,而且打聽的就是你所在的那個小隊。”秦老爺道。

戰亂停下之後,到處打聽到處尋人的人多的去了,可以說是一抓一大把,即使是到了現在依舊有很多人鍥而不舍,依舊想要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在這其中,去軍營裏頭找人的又是最多。

就連李牧這裏都曾經來過不少人,詢問過他附近鎮裏村裏被抓走的其他人的情況。甚至好些他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地方的人,都抱著僥幸的心態跑來問他,

知道情況的李牧都盡量說了,但大多數名字他根本沒有印象。

因為當時他們雖然是被一起抓走征兵的,但分派的地方卻不一定在一起,有些人分派到南邊,有的人在北邊,一分散,中間隔著的距離都有半個大寧。

“那知道那個人查的是誰嗎?”李牧問道。

如果是兩年之前的事情,那已經是好久之前了。

秦老爺搖了搖頭,他沒有那麽大的本事,他能夠查到軍營裏頭,也只是因為他曾經和軍營裏的人有過生意來往。

“不過,我想不管他查的是誰,應該都查到自己要的消息了。”秦老爺道。

原因很簡單,因為李牧他們那個小隊,甚至他們那個大隊裏面,百來個人,就只有李牧一個還活著回來了。

李牧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來。

又沈默了一會兒之後,秦老爺拍了拍李牧的肩膀,“你也想開些,都這麽多年的時間了,也許他的家人早就已經放棄了。”

李牧怔楞了片刻,才喃喃低語般念了一句‘是嗎’。

站在半山腰的林間小道上,李牧擡眸朝四周看去,幾年的時間,讓他對附近的幾座山已經十分的熟悉,就算他閉著眼也不會在這山裏頭走丟。

幾年的時間,確實已經可以改變很多的事情。

如果齊鑫的家人真的有想找他,這麽多年來,恐怕早就已經找來了。

也許他們已經憑自己的能力查到當初齊鑫的消息了,又或者真的就像秦老爺所說的那般,他們已經放棄了。

得知這消息,李牧也說不上是開心還是失望。只是站在這還帶著幾分薄薄的霧氣的林中,他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他仿佛一下又回到了當初還在營中,耳邊都是馬嘶戰鼓,殘陽血泊。

秦老爺又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沒再說話,上了山,留下李牧一個人在林間站著。

等李牧在上山的時候,金錢錢正站在院子裏頭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麽。

見李牧回來,他連忙又把李牧拉了過去,然後把自己剛剛說的那些有趣的事情,從頭到尾再說了一遍。

石老板出事了。

昨天下午石老板突然急沖沖的被人叫下了山,眾人都以為他是生意場上出了什麽事情急需要他去處理,結果今天金錢錢那邊就有人送來消息,說石老板被抄家了。

具體的情況,說是之前有一批從外面走私回來的貨被查到了,那批貨的數量不算小,又恰好撞在上頭抓得十分嚴的這會兒,所以他便被當作了出頭鳥。

石老板這邊被查封被抄家,細查之下,才發現他的賬目很有問題,他不光是在走私貨物,而且還有漏稅偷稅的情況。

而且不光是石老板自己遭殃,連帶著他身邊與他走得較親近的那些人,家裏也都遭了殃。

那些個人跟在石老板的身邊做事情,手腳本來就不見得幹凈,石老板這邊被一鍋端了之後,官府的人順著這條線順藤摸瓜,牽出了一大窩的人。

這會兒,那邊亂作了一團。

002.

“我就說我自己的賬目明明做的那麽仔細,怎麽可能出事!”說完了石老板那邊的情況,金錢錢雙手叉腰破口大罵。

之前他火急火燎的就回去處理那件事情,當時因為情況緊急,根本來不及細查,他只想著想辦法把貨撈出來,不然追查起來金家要倒大黴。

事後這件事石老板一把接了過去,說是他替他查,當時金錢錢就覺得有些奇怪,現在這麽一看,倒是立刻就明了了緣由。

聽了金錢錢的這消息,馬毅也有幾分不喜。

當初為了這件事情,他也有跑動。

之前確定馬毅這邊真的不是偷稅漏稅後,他才出手幫忙把貨撈了出來,沒想到結果卻是幫了石老板那些人。

他平日裏最厭惡的便是這樣走私漏稅的情況,現在發現自己竟還幫了忙,頓時便惡心得不行。

“說是被人舉報了,具體是被誰舉報了現在還不知道,反正那一窩都被端了。”金錢錢幸災樂禍。

他對那石老板本來就不怎麽喜歡,那石老板明明和他們家沒什麽關系,卻總喜歡與他父親稱兄道弟,還喜歡以長輩的身份與他說話。

這些也就算了,他手腳還不怎麽幹凈,又總是喜歡做一些囤貨擡價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為他父親讓他收斂鋒芒,讓他不要太過計較,他早就已經和這姓石的鬧翻了。

石老板那邊出了事情,立刻就讓人送了消息給金錢錢。

“他那邊出事情,找你幹嘛?”馬毅不是很高興,“別和他扯不清,不然牽扯進去了誰都救不了你。”

金錢錢才不屑於摻合進去,“不過倒也挺可憐的,先皇查這事查的嚴,估摸著這一下他家裏人也要跟著倒黴了。”

如果只是普通情況,金錢錢倒也不介意賣個人情把他的那些無關的家人撈出來,可這次動靜很大,即使是他們金家,也未必能撈得出來人。

石老板一人得道全家雞犬升天,要說他那家人真的有多無辜,恐怕也不盡然。

至少他偷稅漏稅那些錢,肯定是都花在自己人身上了,只是那些人罪不至死是肯定的。

但朝中本來就要拿人殺雞儆猴,他自己撞上了,能怪得了誰?

“自作孽,不可活。”馬毅搖了搖頭,也不忘警告地瞪了一眼金錢錢。

後者訕訕一笑,倒也不心虛。

聽著眾人說著這些,李牧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手邊搬包谷的允兒。

這個季節山裏頭的包谷剛好成熟,所以李牧上山的時候,順道搬了幾個新的包谷上來,準備煮甜糯包谷。

農家裏自己種出來的包谷最是香糯,加點水,加點糖,直接煮,便香得要命。

包谷煮熟,拿根筷子穿進去,趁著熱啃,那甜糯甜糯的包谷粒比什麽山珍海味都好吃。

允兒仿佛沒有聽見旁邊那些人的話,他正認真地蹲在地上,抱著個比自己手還大的包谷,小心得撕掉上面的包衣之後,把包谷的須一根根的清理了幹凈。

眾人的心思沈浸在那石老板家最近發生的事情裏,可有一個人卻不是,這人自不用說就是鄭老旁邊的那年輕徒弟。

原本他和鄭老是要在今天離開的,可是發現允兒在這裏之後,兩個人立刻就改變了行程。

那年輕徒弟昨夜整夜未睡,一夜都想著允兒的事情。

他本就因為之前的冒犯而忐忑不安,現在又聽了那石老板的消息,頓時整個人腿都軟了。

鄭老看到旁邊站著的人,臉色慘白身體微微顫抖著,額上滿是冷汗,他回頭冷瞪了一眼他。

這人是他所有弟子當中入行最早,也是天賦最高的一個,以前在宮中的時候他還不覺得,他這一次帶他出來辦事情之後,他才發現這人的性格真的要不得。

囂張跋扈,虛榮心極強,自以為事,他一路下來也曾提點過好幾次,可這人根本就記不住,說了,也過兩天就忘了。

之前這人收了石老板的賄,想要左右他選擇貢品的事情,鄭老一眼就看出來了。

只是因為這人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徒弟,跟在他的身邊好幾年了,對他也算恭敬,所以他也不好真的陷他於不義,才一直裝作未知而已。

“師傅……”

見著允兒他們去廚房裏面煮包谷了,那年輕人腿軟地看著自己的師傅,投去求助的目光。

鄭老站起身來,他冷冷看了一眼這人,拂袖轉身離開。

“師傅,你救救我吧……”那年輕人快步上前,拽住了鄭老的衣袖。

他真的已經怕得要死,他昨夜一夜未睡不說,整個人更是心驚膽戰的連飯都吃不下。

以林允的身份,如果想要他死,甚至只需要勾勾手指。

而且他之前可是大不敬,如果林允生他的氣,要把他和那石老板一樣滿門抄斬,他連哭訴的地方都沒有。

聽著這人帶著哭音的話,鄭老停下腳步,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跪在地上的人,一瞬之間,心裏有些酸楚。

這人跟在他的身邊都已經快有十年了,十年的時間,就算養條狗都有感情了,更何況這人還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學廚。

只是,這次的事情他真的無可奈何。

誰讓這個人惹到的人是林允,是當今的皇帝,他不過就是個禦廚總管,難不成他說的話林允還會聽?

他現在自己都自身難保,又何談去保別人?

“做人莫要太囂張,凡事留一分餘地。”鄭老只留下這一句話,便狠狠用力抽出了自己的衣袖,向著廚房而去。

那年輕人還想說些什麽,此刻鄭老已經進了廚房,他也只是嘴唇慘白地望著,斷然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驚擾了在廚房當中洗包谷的林允。

廚房裏,李牧站在允兒的身後,也挽起了袖子,正手把手的在教允兒洗包谷。

把所有的包谷洗幹凈以後,李牧把包谷放在了鍋裏,然後又加了一大勺糖進去,“熟了就可以吃了。”

允兒扒拉在竈邊,伸長了脖子張望。

這麽幾年的時間下來,他什麽東西都嘗過都吃過了,吃的嘗的,那也都是天下最好的。

可該怎麽說呢,或許是好玩,或許是新鮮,或許是自己剝出來的包谷有意義,允兒現在咽著口水完全是一副饞貓樣。

見允兒這樣,一旁的金錢錢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期待起來。

幾人站在廚房當中,陪著坐在朝堂前燒著火的仲修遠煮包谷,聽著鄭老說這包谷的各種不同吃法。

那年輕徒弟在門外跪了許久之後,才踉蹌著站了起來,忐忑不安的進了廚房,站在門口。

求他師傅無門,他便想著去求李牧,但進了廚房後,他還沒找到李牧,就迎上了允兒那冰冷的雙眼。

允兒被李牧放在身邊,他這年紀,李牧的手剛好放在他的肩膀上,不高也不低。

李牧這會兒精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鄭老身上,恨不得把鄭老說的那各種花樣的吃法拿支筆記下來。允兒乖乖地站在那裏,任由李牧靠著他的身上。

只是這怎麽看都這麽溫馨的一幕,因為允兒那雙完全沒有任何溫度的眸,而變得令站在門口的人手腳冰涼。

要說這山裏頭,其實也沒什麽好玩的,沒有什麽新鮮的街市可逛,也沒有什麽好吃的零食。

可是這樣眾人圍在一起說說話,煮個包谷,也挺有意思。

小半個時辰後,包谷熟了,李牧一開鍋,還沒來得及從那散發著包谷香氣的霧氣中看清楚東西,旁邊這一群人已經拿著筷子排起了隊。

就等著李牧把包谷弄出來,然後自己選個大的用筷子穿上。

見到那一群摩拳擦掌的人,李牧默默的抽了根筷子握在手中,然後這才拿了盆子,把那包谷弄的出來。

包谷一出鍋,還沒來得及端到桌上,眾人就已經一哄而上。

李牧手快,搶到了兩個大的,可等他正準備去搶第三個的時候,盆子裏已經只剩下幾個小的。

而等在門口的那年輕徒弟進來看的時候,盆子裏已經只剩下個又短又小又醜沒幾棵包谷粒的。

搶完了包谷,眾人出了門,去了院子裏頭。

一時間,這院子裏平日裏都威風八面人模人樣的幾人或站或蹲,一個個的用筷子頂著個包谷嘟著嘴在那裏呼呼的吹,看著有幾分搞笑。

就在眾人啃著包谷的時候,山裏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鞭炮聲。

“說起來,再過兩天就是中秋了。”秦老爺道。

秦老爺在安芙那邊有家人,他肯定是要回去過中秋的。

“我也得回去。”金錢錢頗有些不舍得這裏。

他還小,對中秋這樣的節日沒什麽太大的念想,如果不是他這次離開之前他爹千叮萬囑讓他一定要回去,他根本就不想回去。

馬毅沒說話,只在那吸著冷氣啃包谷。

允兒也是要走的,他最多就能在這裏呆三天的時間,明天就得走了。

那鞭炮聲放完,聲音逐漸消失。

每逢過中秋節,他們這地方山裏頭墓地那邊就非常熱鬧,因為他們這裏有中秋節掃墓的習俗。

別的地方都是清明或者過年不然就冬至進山掃墓,他們這裏卻是中秋掃,所以每逢這個時候,都會有不少人在山裏頭拜祭。

中秋那一天,更是鞭炮聲不絕於耳。

或許之前那十幾年死的人多了,家家戶戶的都趕在這一天上山放鞭炮,所以比過年還熱鬧。

聽著那又響起的鞭炮聲,說起中秋掃墓的事情,原本還高高興興的啃著包谷的眾人都紛紛的安靜下來。

除了金錢錢之外,其餘的人多少都有幾分感觸。

這麽十年下來,他們這一群人當中,除了年紀最小的金錢錢之外,那都是在這洪水當中淌過來的,就連允兒那也是見過不少生死的。

這山裏頭埋著的,就有他父親。

003.

早幾年之前,他跟著鴻叔住在山裏的時候,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去山裏掃墓,可那時候他還小,雖然聽他爺爺聽別人說那是他父親,可是他自己卻沒什麽感覺。

後來進了宮,懂事了,知道那一個土坡代表著什麽後,有些事情卻變了,這幾年來他都未能回來掃過一次墓。

當初林尚忌憚他父親奪位,便差人暗中下毒。

他爺爺林鴻知曉後暗中遣人把他帶了出來,可那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他瘋瘋癲癲無藥可醫,最終還是毒發身亡,死於這山中。

怕暴露身份,怕被人懷疑,他爺爺狠心把他父親的屍體棄於林中任由野獸啃咬,說是他在山裏玩時遇到襲擊落了山,給摔死了,瞞天過海。

當時他爺爺以為這事情便結了,誰知道他這裏才把喪事辦完,便又收到消息,說是林尚連尚在胎中的他都不放過……

他娘種毒已深,生他時難產直接命喪黃泉,他勉強保住性命,卻也是胎中帶毒自出生眼睛就不好。

這些往事,都是後來入宮之後他才得知的。

他本不覺得,畢竟他未曾見過他父親與娘,如今被提起,他倒是心中忍不住有幾分觸動。

“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死了的人就找不回來了。”一直不曾說話的馬毅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聽到他這話,眾人都有些驚訝地看了過去。

馬毅只是蹲在地上繼續啃著他手裏頭的那包谷,仿佛那包谷是絕世佳肴。

“這話有道理。”秦老爺點了點頭,他雖然在這場劫難當中逃過一劫,日子過得倒還不錯,但也見了不少生離死別。

李牧看向旁邊的秦老爺,擡頭間,卻發現馬毅正盯著自己。

“有些事情,就別掛念了。”馬毅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這麽一句,“逝者已逝。”

李牧驀地一怔,他總覺得馬毅此刻那句話是在對他說。

他想到了之前秦老爺對他說的那一番話,他再看過去,馬毅卻已經低下頭去,只看著自己手中的包谷。

李牧打量著馬毅,他仔細地看著馬毅的那張臉,可他無論看上多久,都始終無法在馬毅的臉上找到齊鑫的半點痕跡。

他與齊鑫朝夕相處了三年半,在那樣的日子裏,齊鑫的那張臉早已經深深刻入他的腦海中,他絕不會忘掉或者認錯。

齊鑫這人是他們這隊伍當中,除了他之外最小的一個,大概是因為年紀小,所以性格還頗為活絡,和他也最合得來。

再加上齊鑫是家裏祖傳做吃食櫥子的,和李牧胃口,兩人在軍營當中的時候,沒少在淪為戰場的荒地當中想方設法的弄些吃的。

若說楊鐵軍對他是如同父親般的照顧,老黑亦師亦友,蘇大勇是沈穩聰明的長輩,那齊鑫對他來說就更像是個哥哥,雖然實際上他的年齡大概比齊鑫還要大上些。

看著馬毅,李牧張了張嘴,無法發出聲音來。

他從一開始惦記的便是尋找到這幾人的家人,把那死訊把那消息送到,幾年下來,他經歷許多。

看懂了白桂花還有蘇雨他們眼中的憤怒嫉妒,又經歷了左義的事情,他原本堅定不移的那份心,逐漸動搖逐漸滿腹懷疑。

如今,他卻突然如釋重負。

或許就如同馬毅說的,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應該再掛念了,逝者已逝。

那幾人的遺願,他帶到了,雖然事情可能不甚完美,但能做的他都已經為他們做了。

李牧微微沈下眉去,看著自己面前的這片黃土。

他還活著,活在這個世上。

就在此時,他肩上突然一道力道傳來。

李牧回頭望去,只見仲修遠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

他一只手正放在他的肩頭,他自己微微側著頭,打量著他,眼中帶著幾分疑惑。

眾人還在說著中秋節掃墓的事情,說著要回去的事情,所有人當中,只有仲修遠一人註意到了李牧的異樣。

“怎麽了?”仲修遠輕聲問道。

李牧臉上並未有什麽神色變化,他只是有些失神地低著頭。可即使是如此,仲修遠也依舊察覺到了些不對。

他與李牧在一起這麽久,這人他熟,不消一顰一笑,只消一個眼神,他就能察覺到這人的不對。

李牧搖了搖頭,再擡頭時,正好看見馬毅收回看向他的視線,低下頭去苦笑。

李牧再擡眸,看向馬毅身後是墓地的那片山。

那座山離他們這裏有一點距離,村裏鎮上的人幾乎都埋在那邊,之前放鞭炮的也都是那邊。

允兒的父親埋在那邊,他這身體原主人的父母,也都埋在那裏。

“過兩天我們一起去掃墓吧!”李牧反握住了旁邊仲修遠的手。

仲修遠順著李牧看去的方向望去,聽著那從遠處傳近的鞭炮聲,他點了點頭。

他到這裏來之後,還沒有機會去上一趟。

“我也去。”允兒的聲音傳來。

兩人低頭看去,只見站在李牧旁邊啃著包谷的允兒擡起頭來正望著他。他原本明天就該走的,此刻他卻有些不想走了。

李牧明白允兒心中所想,他伸手揉了揉允兒的頭發之後,點了點頭。

鴻叔離開這山裏之後,每一年都是李牧去替他父親掃墓,再燒些紙錢。

原本正開心的幾人,因為突然說起掃墓的事情,大家都不再言語。

沈默的吃完手裏的包谷後,眾人便各自散去。

中秋將近,在這山裏小住了一兩天之後,眾人便都各自準備離開,準備回家。

傍晚時分,送走了秦老爺還有金錢錢後,馬毅也提出離開,李牧照例送他送到了半山腰。

“行了,你就到這裏吧!”馬毅揮了揮手,帶著自己帶來的下人轉身往山下走去。

李牧卻追了上去,他追上了馬毅,把自己早上從家裏拿出來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馬毅把李牧遞過去的東西拿了過去,疑惑地看了看。

那是一柄木劍,一柄才手臂長短做工簡陋粗糙的木劍,木劍已經有些年歲,表面都已經放變了顏色。

這東西就如同鎮上那些孩子手中的玩物,甚至比起那些玩物都還要顯得粗糙。

馬毅把那木劍接過去之後大概看了看,疑惑地看了一眼李牧,見李牧沒有說話,這才又低頭繼續看手中的木劍。

一面看了一遍,他又把它翻過來看另一邊。

木劍一翻面,馬毅卻突然僵在了原地,好半晌之後他才無聲的長嘆了一聲一般吐出一口氣,沒再說什麽,只把木劍收了起來。

這木劍只有手臂長短,三指來寬,是在軍營裏頭的時候,齊鑫死纏爛打纏著楊鐵軍讓楊鐵軍教他做的。

楊鐵軍是個鐵匠,齊鑫卻死纏爛打讓他教他做木劍,楊鐵軍被纏得沒辦法,就硬著頭皮教,偏偏這齊鑫雖然是個拿慣了刀子做菜的,可是在這方面卻是幾乎沒有任何天賦。

把楊鐵軍氣得都罵娘了,他也只做出這麽個四不像的東西,為此還被閑得無聊一同跟著做木劍的蘇大勇嘲笑了好多次。

那木劍李牧之前為了找到線索研究過無數次,但是卻並沒有任何特色之處。它唯一與其它木劍有些不同的,大概就只是那劍柄上刻著的個‘一’字。

齊鑫說那是天下第一的意思,他們也就從來沒在意過,齊鑫這人雖然是他們小隊的隊長,有些時候做的有些事情卻也有些讓人無語。

齊鑫死了後,他們就只在他的遺物當中找到了這一樣東西,後來他退役的時候,就也只帶走了這一樣東西。

東西拿回來之後,他放了幾年,放得那木頭都黑死了,放得那原本就做得粗陋做的難看的木劍都更加難看了……

李牧靜靜地看著面前努力維持鎮定,但臉上的鎮定卻逐漸龜裂的馬毅。

“所以說,你這人就是不討喜!”馬毅突然罵道。

“這種破爛東西,你隨便找個地方扔了不就行了,留著幹嘛?”馬毅嘴上罵著,捏著那劍柄的手也是青筋暴跳。

李牧沒說話,只是靜靜站著。

馬毅狠狠盯著李牧,雙眼逐漸猩紅。

那些他原本隱藏的很好的情緒,此刻也隨著那木劍的出現而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來。

他早幾年之前就已經差人去經營當中打探過了,該知道的,他早就都知道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以為他早就已經對這件事情看淡了,孤身一人在這世上他也過得挺好。該吃吃,該喝喝,什麽也不耽誤,也不虧待自己。

直到之前無意中經過那石老板認識了李牧。直到後來李牧去了安芙,直到他為了整治李牧讓人去打探李牧的消息,他才又記起了這件事。

直到那時候他才知道,李牧就是那一大堆人當中唯一一個活著回來的那個。

或許是天意,或許是孽緣,無意中得知李牧喬遷的消息之後,他還是跟著秦老爺來了。

他原本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來,他和李牧雖然有些交情,但也沒有到這種會為了他特意跑這麽遠來給他送紅包的程度。

現在,看著面前靜靜地站著面不改色的李牧,馬毅有些懂了。

他是嫉妒了。

嫉妒唯一活著的人是李牧,而不是別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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