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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想打個洞出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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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仲修遠緊緊拽住李牧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後藏去, 此刻的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翻湧的獨占欲。

李牧是他的!

他可以不做他萬人之上受盡敬仰崇拜的大將軍, 他可以舍棄他的那些軍功偉績, 他甚至可以脫下鎧甲只跟著李牧在這山中,做一個背朝天面朝黃土的老實巴交的農民。

可唯獨李牧,他絕對不會讓出去!

唯獨這一點, 他絕對不會妥協!

原本正說話的三人,均被仲修遠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特別是李曉萱還有龔茵茵, 面對氣勢迸發的仲修遠, 兩人臉色都有些發白,額上滲出一層勃勃的細汗。

若不是因為此刻她們的手腳已經冰涼, 恐怕她們早就已經狼狽地逃走。

李牧站在仲修遠的背後, 他沒有看到仲修遠臉上此刻的表情, 但也感受到了這突然變得有些異樣的氣氛。

李牧向著旁邊走了一步, 與仲修遠並肩。

他看向面前的李曉萱和龔茵茵,道:“這件事情我幫不上你們,如果你們真的不想這樣下去, 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想辦法反抗, 如果你們自己都不想辦法反抗, 外人是沒有辦法幫你們的。”

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 這句話向來都有它的道理。

李牧並不討厭李曉萱,也並不討厭龔茵茵,也從來沒想過看兩人的笑話, 更加沒有因為兩人如今的處境而感到幸災樂禍。

但讓他就因為李曉萱幾句話就主動伸手去幫她們,李牧也有些做不到。

若他腰纏萬貫,這件事情幫幫忙也就算了,只不過是小幾兩銀子的事,可他如今自身難保。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

如果只是在關鍵時刻伸手拉兩人一把,李牧想他不會猶豫,但是讓他主動去參與進這件事情,他真的沒有那麽偉大。

見李牧意已決,絲毫不再動搖,李曉萱的臉色又白了些。

旁邊的龔茵茵眼淚汪汪的看向她娘,“娘……”

李曉萱尚且沒有主意,她一個九歲的小娃娃自然更加沒有主意。

李牧見兩人如此,無聲地嘆息一聲,他再次開口為兩人指了一條明路,“就算是我這一次幫了你們,那以後怎麽辦?她張舒蘭、龔光遠能就這樣放過你們嗎?”

依張舒蘭還有龔光遠兩個人自私自利的性格,這次就算是李牧真的出錢幫了兩人,過兩天等那兩人身上的傷口好了,估計又要開始鬧騰了。

血溶於水,養了這麽多年,這些都是借口。

這種事情向來都清官難辨,他又能怎麽樣?

所以歸根到底,還是要看李曉萱和龔茵茵兩個人自己想怎麽樣。

李曉萱原本是抱著孤註一擲的心情來找李牧的,她本就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了才出此下策,如今聽了李牧這樣一番話,眼中都已生出幾分死氣與絕望。

按照李牧這樣的說法,那她們母子倆豈不是就再沒什麽活路了?

李曉萱咧著嘴,淒慘無比地笑了笑,沒有再厚著臉皮繼續求李牧,而是帶著龔茵茵轉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李牧凝目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間,他才收回視線。

他言盡於此,能說的都說了。

如果真的只是關鍵時刻拉一把,他一定會伸手。但如果這兩個人就這樣安心的蹲在坑底,就想著別人主動跳下去搭了梯子救她們,那就甭想了。

李牧看著兩人,直目送兩人走遠,站一旁看著李牧的仲修遠心中卻是咯噔一聲,有些不是滋味了。

難不成李牧還真的喜歡那小女娃娃不成?

那小女娃娃就一黃毛丫頭,身板子沒長開不說,就她那樣一張臉,就算是長開了估計也就這樣,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

仲修遠緊了緊握住李牧手腕的手,不舍得松開。

他心中雖然千千萬萬個不願意,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拿自己和女人比較。他覺得那女娃不管怎麽長,肯定都抵不上自己萬分之一。

除了不是個女人外,他哪一點都不會輸給那女娃娃。

這麽一想,仲修遠心中越發的酸澀不安起來,難不成李牧還真的想要把那女娃娃買回去做媳婦不成?

“你就那麽喜歡她?”仲修遠開了口。

說出口的話,就連他自己都嗅到一股酸楚味,但現在他卻無心顧及這些,只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李牧,想要把李牧的一舉一動全部看在眼中。

“嗯?”正想著李曉萱和龔茵茵事情的李牧沒聽清。

仲修遠見李牧回頭看向自己,卻沒有再說話,他心中已經認定李牧是動了那歪心思。

想著這事,仲修遠便忍不住的吃味。

李牧口口聲聲說他是他媳婦,如今他尚且還好好的活著,這人怎麽的就這麽的花心?

李牧不察覺,擡頭看了看天氣。

經由李曉萱這麽一鬧,時間已經過去半下午,算算時間,這會兒他差不多該去山裏的陷阱裏看看了。

“你在這裏看會兒鴨子,晚些時候把它們趕回去,我去一趟裏面那座山裏。”李牧說著就要往山上走。

仲修遠見狀,卻連忙抓住了李牧,不讓他離開。

李牧上山的方向,跟李曉萱她們走的方向是一路。

“我也去。”仲修遠道。

李牧黑眸微動,疑惑地看著仲修遠。

大概因為都是從戰場上下來見慣了生死的人,所以仲修遠與他的性格有些相似,平日裏就不是那種事多話多的人,這麽久以來,這還是仲修遠第一次主動拉著他說要一起去什麽地方。

“你去做什麽?鴨子還要人看。”李牧不解,這段時間他山裏的陷阱一直沒有收,就妄想著什麽時候打點野味嘗嘗鮮。

雖然他運氣不好,最近一段時間幾乎都沒什麽收獲,不過他那股子饞勁兒還沒過,所以每天跑得還挺勤快。

難得厚著臉皮開了口的仲修遠聽了李牧口中拒絕的話,心中有些沈悶,嘴上卻又道:“我還未去山裏看過,鴨子放在這裏沒事,它們很聽話,不會亂跑的。”

李牧回頭看了一眼在水塘裏撲騰的厲害的那群鴨子,稍作思考,爽快地點了頭。

這山裏的人其實除了張舒蘭那一家子,還真沒人會惦記著他那些鴨子,雖然村裏不少人都學著他養鴨子,他今天打什麽草作飼料那些人今天就打什麽草做飼料,不過也就僅限於眼紅看看而已。

要按李牧以前家裏的養法,鴨子都是直接扔山裏沒人管的,除了餵食的時候和晚上關籠的時候大概點點數量,平時裏是絕不會有人這樣天天跟著跑的。

李牧領著人上山,一路往自己後面山裏頭設置的陷阱走去。

路程走了大半後,李牧發現仲修遠有些怪。

平日裏兩人雖然極少有這樣一起上下山的機會,不過大多數時候大家都是各走各的,可今天的仲修遠似乎格外的粘乎。一路下來,特別是進村子那一段路,仲修遠幾乎就是貼在他的手邊走的。

進了山,山裏的路不好走,兩人的距離才總算拉開了些。

李牧一共在山裏布置了五個陷阱,都是他在軍營裏的時候跟小隊另一個人學的,東西有限,陷阱不大,也就抓抓兔子這種小東西,野豬都抓不著。

費了半個時辰左右,把其中三個陷阱都看了一遍之後,李牧就有些失望了。

不過反正失望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李牧還是領著人,繼續往山上走。

正走著,兩人突然同時朝著同一個方向望去,仲修遠還來不及驚訝李牧居然也會發現異常,就見他們看去的方向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許久不見的霍雙站在灌木叢中對著仲修遠抱了抱拳,“將軍。”

因為與李牧並肩而行心情正好的仲修遠停下腳步,見到霍雙之後,他的心情隨之陰沈下去。

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都在逃避這件事情,只縱情的享受著與李牧單獨相處的這段時間,可有些事情終究無法逃避。

“我先上去。”李牧指了指山上。

那霍雙此刻突然出來找仲修遠,顯然是有事情要與仲修遠說。

仲修遠點了點頭,目送李牧離開之後這才隨著霍雙進了那一片隱秘的灌木叢中,片刻之後,他在林中見到了二十來個士兵。

“將軍。”見到仲修遠,所有人都抱拳跪下。

這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不是之前跟著霍雙那一批,應該是設計引走廣圖後剩下的餘兵。

“嗯。”仲修遠面無表情,目光森冷地打量眾人。

前段時間霍雙向他請命,提議設計引走了廣圖的大軍,將近半月的時間過去,廣圖的人已經轉移了註意力。

“還請將軍迅速回營。”由霍雙帶頭,跪在地上的眾人紛紛向仲修遠進言。

從仲修遠受到襲擊消失到如今,這將近兩個多月近三個月的時間裏,袁國被大寧重創不止,接連四場大戰都連敗。

被壓制了十年之久的大寧是越戰越勇,可是原本氣焰囂張的袁國卻在仲修遠消失之後,士氣一潰千裏,連戰連敗。

如今袁國的防線已經徹底被擊潰,若仲修遠再不快些回去,怕是十年前袁國被大寧攻破民不聊生的悲劇又要重演。

“我還活著的事情,你們已經向上匯報了嗎?”仲修遠並未回答,而是反問。

霍雙有些不解,但還是答道:“還沒有,大寧如今閉國,消息暫時無法傳出去,不過請將軍放心,我們會盡快把已經找到將軍的事情向上匯報。”

聞言,仲修遠滿意點頭。

他走上前,抽出了霍雙插在地上的長刀。

下一刻,離仲修遠最近的那士兵已經身首分家。

嗅著空氣中突然而來的血腥味,跪在地上的眾人還沒回過神來,仲修遠已經連殺三人。

寂靜無聲的荒野叢林當中,冰冷刺骨的殺意自仲修遠體內迸發,直指眾人。

血腥的腥甜味與樹林當中枯葉的腐臭味摻雜,隨著偶爾拂過的微風在林中擴散,帶來一陣不安的騷動。

林間有飛鳥驚飛,撲扇著翅膀驚惶失措地逃走。

仲修遠的突然攻擊讓眾人都措手不及,等眾人反應過來時,二十來個人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半。

霍雙捂著受了傷的手臂,他眼神驚恐而震驚又有些不解地望著仲修遠,“將軍,你……”

霍雙想要問仲修遠為什麽要這樣做,可是隱約之間,他好像有些明白。

仲修遠擡眸,冰冷幽深的黑眸中沒有任何情緒,只有黑暗與刺骨的殺意。

002.

仲修遠收回視線,他舉步,向著霍雙一步步走去。

這些人,必須死。

他在袁國隱忍十年,只為了尋找一個可以反咬一口的機會,只為了尋找一個能夠救出他娘親和弟弟的突破口。

可是袁國那些人奸詐無比,他們知道那兩人對他的重要性,所以從來沒給過他任何機會。

他十三歲參軍,如今已是二十三歲,中間這足足十年的時間,他都被囚禁在了軍營中,身邊隨時都跟著對方的眼線。

而他的娘親與弟弟,則被以保護的名義接進了深宮中,身邊隨時跟著一堆的人,從不被允許離開宮殿半步。

十年間,他更是只見過他娘親和那他離開時才三歲的弟弟兩次。兩次都僅是慶功宴上幾面之緣,他甚至是只來得及叫一聲娘,甚至是來不及抱一抱他弟弟。

剛剛受到襲擊與其他的人走散的時候,他急不可耐的想要回到軍營中,因為他不能棄他娘親與弟弟於不顧。

但現在,他卻有了其它的想法。

他不能回去。

他如果回去,那麽只會重蹈這十年的覆轍。

他如果回去繼續做他那大將軍,等待那虛無縹緲的一次機會,那根本不知道還要等上多少年。

可他如果不回去,如果他死了,那一切就有了變化。

袁國連戰連敗,必然不可能就此束手就從,他們一定會派人出來禦敵,可以他對大寧士兵的了解,他相信袁國如今沒有幾個人能夠抵禦住大寧的攻擊。

若袁國抵禦不住大寧進犯的大兵,那十年之前的事情就有可能再重演。

十年之前,那些人能把尚且才十三歲的他送上前線,十年之後,他們也能把他那才十三歲的弟弟也逼上前線。

他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十年的時間,他一直處心積慮的在袁國的軍營當中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雖然如今實力還未大到能夠與袁國抗衡,但那些勢力不屬於袁國,而是屬於他。

只要他弟弟能夠從深宮大院出來,到前線上,他就有機會可以想辦法把他從軍營中拉出來。

他相信袁國的人不會動他弟弟。他守護袁國十年,如果他死了袁國必定舉國哀悼,袁國那些人不會傻到這個結骨眼上讓他弟弟也出事,損壞皇家聲譽。

他們只會想個冠冕堂皇的由頭,把他弟弟推上前線。

所以這些人絕對不能活著回去,他還活著的消息,也絕對不能傳回袁國。

“將軍,請給我們一個理由!”霍雙捂著一直往外溢血的手臂,眼中已滿是動搖。

正因為知道仲修遠的那些事,所以他才會如此輕易就動搖,或許是因為太過年輕,他時而會把自己帶入仲修遠的處境設身處地的想自己會如何。

每每如此,他都是如蛆蝕骨的難受。

仲修遠擡手,用力一甩,面無表情地甩去刀刃上的血液。

“你們不該找到我。”仲修遠冷冷道。

他知道霍雙在監視他,被他提拔上來結果反而轉頭來監視他的人,霍雙已經不是第一個了。

剩下的四、五個人見與仲修遠對打不贏,已經生出了逃跑的意圖,可仲修遠一直防著,他沒有給任何人機會。

再次把刀從一人身上抽出時,仲修遠抹去臉上的血,回頭看向正逃跑的另外三人,他還未擡步追上,其中一人已經身首分家。

霍雙把最後那兩人殺了,只剩下他自己望著仲修遠。

“將軍!”霍雙跪在地上,低著頭,沒有再逃。

仲修遠擡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住,皺著眉頭看向他。

霍雙這是要投誠?

“此次知道將軍身處何地的人均已在這裏。”霍雙沒有擡頭,只擺出一副毫無防備任由仲修遠處置的模樣。

仲修遠沒有說話,他正在思考。

他若詐死,後面若他弟弟真的去了前線,他要從前線撈人,就必須有人通風報信裏應外合,可霍雙值得信任嗎?

“將軍。”霍雙擡臉,神色間有幾分痛苦,“我自被將軍提攜為副將之後便接了上面的命令,監視將軍的一舉一動。”

稍作停頓,霍雙又道:“但我從未向上面匯報過對將軍不利的消息。”

霍雙直直地望著仲修遠,眼中全然是真誠。

仲修遠對他來說曾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為仲修遠的強大折服。

初入軍營,得知被分到與仲修遠較近的營地中時,他曾高興得徹夜難眠。後被仲修遠親自提攜,他更是高興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

雖然身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做過不少身不由己的事情,但唯獨這份崇拜敬仰的心情不會有假。

仲修遠沒有說話,他任由寒光爍爍的長刀上的血水往下滑落,他目光向山上瞭望,似乎在想事情,又似乎是在看李牧離開的方向。

許久之後,就在霍雙都快因為失血過度而撐不住的時候,仲修遠冷冷的聲音才再次傳來,“從今往後,世上再沒有仲修遠這個人,只有李修遠。”

霍雙心情覆雜,但還是立刻應道:“是!”

“滾。”仲修遠扔了刀,面無表情地看了身上帶血的衣服一眼,擡袖,開始擦臉上的血。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李牧的,他很是寶貝,如今卻沾了血,若不趕緊洗幹凈怕是要留下印子了。

處理完屍體,掩蓋了血腥,仲修遠找了山中那條小溪洗去身上的血腥,這才趁著暮色回村。

李牧今天運氣不錯,原本還以為今天又要空手,結果卻在最後的那陷阱中逮著了一只野山雞!

看著那撲騰著的野山雞,李牧咽了咽口水,一臉饞樣的找了草藤把野山雞綁了,提了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順帶去了一趟地裏拔了些佐料,耽誤了些時間。

等他在夕陽落山之後從山上下來,走到快到村子的位置時,剛好遇上了身上衣服還帶著水汽的仲修遠。

知道對方都沒去趕鴨子,兩人趕緊回了家,準備放了東西再去一趟水塘那邊。

結果到了家門口,兩人卻發現那群鴨子不知怎麽的竟然自己回來了,這會兒就蹲在院子裏縮著腦袋打瞌睡。

見著回來的李牧和仲修遠,鴨子裏有一只擡起頭來,懶懶散散地沖著兩人‘嘎嘎’地叫了兩聲,聲音裏帶著幾分嫌棄鄙視,似乎在嫌棄鄙視這兩人天都黑了還不知道回家。

察覺到自己被嫌棄鄙視了,李牧面無表情地冷冷地瞪了一眼那鴨子,然後夾著尾巴乖乖地圍著屋子繞了大半圈,從旁邊沒鴨子的後門進了屋。

夜幕下,仲修遠看著李牧被欺負了的委屈模樣,回頭用同樣冰冷的視線瞪了一眼蹲在院子裏的那些鴨子。

下一刻,這群鴨子全部乖乖地站了起來,讓出一條道來。

在眾鴨敬仰之下,仲修遠面無表情地搖著尾巴嘚瑟著從正門進了屋。

李牧在山上逮著只野雞,回來的路上順帶著連佐料都弄回來了。他晚些時候搬了小凳子在院子裏坐著,準備處理雞的時候看見對院的鴻叔,他叫了一聲晚上搭夥。

沒多久之後鴻叔過來看了眼,勸了兩句讓李牧把這東西拿山下去買,被李牧拒絕後回了家,屁顛屁顛的再來時手裏已經揣著一壺酒。

山裏的日子逍遙自在,偶爾打點野味,再配點清酒,三兩好友小酌半夜,那叫一個痛快。

可今天這日子,李牧註定痛快不了。

夜幕星光下,他正準備殺雞,遠處楊鐵他媳婦兒就帶著幾個人來了。

見著白桂花,李牧趕忙放下了刀。

“嬸兒。”

“李牧,你快來。”白桂花連忙招呼著李牧,讓李牧過去與那母子三人見面認識,“……她家男人也是楊鐵一個隊裏的,之前找我那去了,我想著你應該知道情況就把人帶過來了。”

那母子三人在白桂花那裏已經洗漱幹凈,又吃了幾頓飽飯,這會兒氣色看著比之前好了不少。

見著李牧,那母親連忙問了她男人的情況,“我男人叫做蘇大勇,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聽著這母子三人口中的名字,李牧張了張嘴,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麽說。

蘇大勇他認識,是他們隊裏的。

與楊鐵一樣他對李牧也十分的照顧,因為他家裏還有兩個和李牧只差幾歲的孩子,楊鐵之前常笑話他說他是把李牧當成兒子養了。

憶起過往,李牧忍不住多看了那兩個孩子一眼,兩個孩子,一女一男,一大一小,大的女娃娃已經有十三/四歲,小的看樣子才五、六歲。

兩個人都和蘇大勇長得有幾分像,看著挺機靈。

“他……”那母親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女兒,李牧的沈默讓她想到了什麽,她的眼瞬間就紅了。

雖然不是沒有想過這可能性,但是她帶著兩個孩子一路從南邊要飯逃難過來,路上吃盡了苦頭,就是心裏的這一個念想支撐著她,如今這念想卻……

“抱歉。”李牧微微垂眸,“他死在了戰場上。”

蘇大勇不是死在戰場上的,他做了逃兵,死在了大寧自己人的手裏。他死都望著他家的方向,就想回去看看這母子三人,他死不瞑目。

只是這樣的事情,李牧無論如何都無法對這母子三人說出口。

蘇大勇並不是一個懦弱怕事的人,相反,他是一個十分機靈而且重情義的人。也正是因為太過重情義太過機靈,所以才會想著鉆空子當逃兵逃回家。

李牧話說完,這母子三人便立刻哭作一團。

這些年來他們受的苦此刻全部加諸於身上心上,讓三人極近崩潰,“你個天殺的,你就這麽死了,你讓我們母子三人以後怎麽辦啊……”

“爹啊……”

“……嗚嗚……”

三人此起彼伏的哭聲在院子裏響起,悲傷絕望的聲音令人聞之落淚心生絕望,旁邊有著相同遭遇的白桂花早已經背過臉去抹淚。

003.

星光被掩去,黑幕襲來,只屋內昏暗的油燈還在搖曳掙紮著。

因這三人的到來,李牧也沒有了再去收拾那野山雞的心思,把四人都請進屋,簡單的做了些飯菜將就了一頓。

吃完飯,李牧又把自己帶回來的那個小木箱子搬了出來,然後從裏面拿出蘇大勇的遺物,幾件破衣服,一雙鞋子,全部遞到了那母女三人面前。

他們小隊死去的四人中,蘇大勇的遺物算是比較齊全的。

楊鐵他只帶回來了一根簪子,老黑連屍體他都沒找到,這些衣物被送還給這母子三人之後,箱子裏就只剩下一樣東西了。

他退役後,之所以還回這山上,就是因為想要找這些人。

當初在軍營的時候,他們小隊的人曾經開玩笑約定過,若是誰死了,就由活著的人把遺物與死訊一並帶出去,送到他家人手裏。

有的時候,活著是好事,死了也未必是壞事。

人死了,家裏的人卻還牽腸掛肚的等著,與其如此還不如索性痛快的斷了念想,也好叫家裏人活得輕松些。

當初這話其實是說給老黑聽的,因為他們五個人當中老黑活下來的可能最大,只是最終把東西帶出來的人卻成了他。

他們隊裏的人寫信時都曾有意提過隊友的信息,就是想著念著如果自己出了事,有個人能夠通風報信。

楊鐵的媳婦李牧知道住在附近,卻不知道住在哪。蘇大勇的家人遇洪水逃難,根本無跡可尋。老黑從來沒提過自己家人,剩下那個也……

從軍營裏出來後李牧就回了這山上,他尋人無法,只能守株待兔,只希望他這命長退役下來的名頭傳得夠遠夠響,好叫那些人找著他。

之前遇著張舒蘭的事情他忍著,村裏的人他無視,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念村子的好,而是因為他欠了命。

命他還不了了,遺物卻一定要帶到。

收了遺物,那母子三人就哭得更加厲害了,雖然有白桂花在旁邊勸,可是卻怎麽也止不住那悲傷的氣氛。

又坐了一會兒,李牧正準備去收拾碗筷,一旁卻有一只修長的手先他一步。

從剛剛就不見蹤影的仲修遠突然冒了出來,“你累了,休息一會吧。”

他從剛剛開始就站在院子後看著鴨子,面無表情地聽著屋內的哭聲說話聲。這樣的情況,他不配在場。

李牧放了手,正坐下,一旁一道女聲卻響起,“還是我來吧,哥。”

蘇大勇的女兒紅著眼眶站了起來要幫忙,仲修遠見狀看了她一眼,“不用。”想了想,似乎覺得自己太過冷淡不好,所以他又補了一句,“你是客人,好好休息。”

“不礙事。”那女娃娃看了一眼仲修遠,又偷偷看了看李牧,低聲說道:“幫著李哥做點事情是應該的。”

仲修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想這些不適時宜,但還是有些忍不住酸了心,李牧這人倒是好本事。

下午才有一個龔茵茵送上門來,晚上就又來了個妹妹。

仲修遠看了一眼李牧,收了東西沈默無聲地進了廚房去洗碗。

李牧知道這些人來找他累了一路,他與鴻叔、徐田商量了,讓這四人暫時在兩家住下。

他家就一張床,而且又是兩個大男人在家,招待這些女眷到底不合適。

李牧把四個人安頓好,再回到家中時,已經是半夜。

村中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山裏也變得安靜。

接待完白桂花與那母子三人,李牧有些累了,回家之後洗了腳便躺在了床上,一動不動。

仲修遠在院子裏打了井水,擰了毛巾,蓋在了閉著眼睛的李牧臉上。

李牧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睜開眼看了看手上的毛巾,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之後,脫了衣服躺到了床上準備睡覺。

知道李牧沒有說話的心情,仲修遠也不再煩他,把自己收拾妥當之後也躺下。

李牧似乎累了,所以睡得格外的快,很快屋子中便傳來微不可聞的鼾聲。

見著李牧這模樣,仲修遠卻是毫無睡意。他輕輕地側過身來斜躺著,借著窗外的月光,靜靜地打量著身邊睡覺的李牧。

李牧其實算不得好看,而是男人該有的英氣,小麥色的皮膚,標志的眉眼,總是微微輕抿著的唇。他身上總有一股讓人移不開視線的沈穩氣息,他的背梁總是挺得很直,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知道李牧睡著了,仲修遠的膽子不經大了幾分,打量著李牧的視線也更加赤/裸。

在此之前,他與李牧的交集並不多,僅數次。

算起來,他這十年征戰生涯中一共只出過四次錯,但四次似乎都與李牧有關。

第一次,他被大寧埋伏遇難。那次他與他偶然相遇,那次他記這人一記記了五、六年。

而這一眼,怕是還要記一輩子的。

他確認李牧也參軍了,是在兩人第二次相遇時。

那時候他故意洩露了自己的行蹤,帶著六萬多的大軍埋伏在山裏,準備設了計讓大寧的人跳入陷阱,然後迂回包抄,一次清剿幹凈。

戰術從設定到實施都十分的順利,甚至是直到大寧的人跳入陷阱,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沒出任何岔子。

可就在他與大寧的先頭部隊對上時,在兩軍開戰時,他卻在大寧的先頭部隊當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當時他心中有多震驚自不用說,更多的卻是不安,兩軍交戰,刀劍無眼,若這人死在了他的手上……

當時的他實在太過震驚,震驚到他完全忘了山外還埋伏有三萬大軍,正在等著他的信號好發動攻擊。

大腦幾乎一片空白的他就那麽帶著身邊的三萬人,什麽都不想的,傻乎乎地追著李牧的先頭部隊跑了幾十裏。

等他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李牧所在的先頭部隊被他嚇得逃了幾十裏,他才發現他帶著的那三萬人不知道發什麽癲,竟把對方五、六萬人打得只剩下一半了。

受到了驚嚇的他,隨口/交代了一句身旁的人‘窮寇莫追’,就趕緊撤了兵。

事後,所有人都覺得他們的常勝大將軍威武無比,僅帶著三萬人就把對方六萬多人打得屁滾尿流。只有他一想起李牧逃跑時臉上嚇壞了的表情,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次後,他的心情好了個把月。

床上,仲修遠想到當時的場景,眼角眉梢間就忍不住有笑意化開。其實那樣的場景不少見的,李牧被鴨子追著跑的時候就是那樣一副表情。

黑暗中,仲修遠偷偷伸了手,用指腹輕輕地撫摸著勾畫著身邊的人臉上的棱角。

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害怕在戰場上遇見李牧。

第三次失誤,是他無意中的一瞥瞥見了這人在敵營之中,當時他嚇了一跳嚇得失了方寸。

那時兩軍對陣,他帶著袁國大兵城攻打大寧一座關鍵城池,袁國的大軍在他身後幾丈處,大寧則是關閉城門,十萬大軍守在城墻之內。

他騎著一匹白馬孤身一人上前叫陣,說話間匆匆一瞥,瞥見了圍墻之上穿著鎧甲的這人後,他當即嚇得失了方寸,緊張到連手中的長矛都脫手飛出。

等他穩定心神頂著緊張的情緒背脊僵直地叫陣完,再回到自己營地時,才發現拋出去的長矛忘了拿回來。

那件事情並沒有人質疑他,似乎所有的人都覺得他那長矛在那時候拋出去是有意為之,是為了震懾大寧。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一場戰鬥結束之後,他執意親眼看遍了所有敵軍屍體與俘虜的臉是為什麽。

那之後,他就沒有再在戰場上見過李牧。

第四次遇見李牧,是他再次遇難時,他本能的往這人所在的方向逃跑,然後莫名其妙的被這人宣告了主權,成了他拜過堂的媳婦。

想著以往的那些過往,仲修遠任由心中的喜歡不斷的發酵膨脹開。能再次見到這人能確認這人活著,這對他來說比什麽都重要。

當初清醒過來見到面前的人是他時,仲修遠一顆心除了驚訝與歡喜之外,還有一半的位置是被慶幸占據著。

本來,他以為李牧死了。

……

仲修遠深吸一口氣,驅逐心中的抑郁。

當初他不懂自己是怎麽了,如今卻想明白了。

他是喜歡上他了。

因為喜歡了,所以才會一直記著,才會想到便高興,才會見到就緊張,才會擔心害死他,才會驚慌失措。

他的手指向著李牧的鼻子劃去,然後使壞的輕輕捏住了李牧的鼻子,讓他無法呼吸。

睡夢中的李牧動了動腦袋,側過頭來面對著仲修遠的方向。

他的舉動讓仲修遠嚇了一跳,因為他一回頭,兩人立刻就變成了面對著面的姿勢。

仲修遠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還有那微張開著的唇,心跳慢了一拍,他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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