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 氣壓差導致惡臭和濃煙狂卷而來，呂飛的屍體化成一攤水，還能看出來手指極力伸向黑屏的手機。

“啊——”

楚穆痛苦地抱住頭，那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剎那讓所有人都手腳無措。

“老、老大！”童謠一拐一拐地要去扶他，卻被倉央嘉措輕輕擋住，“楚隊，人死不能覆生, 我可為他們長念往生咒，請他們去往西天極樂，你知道自己的情況, 不可動怒。”

倉央嘉措身為活佛，經歷人間一切生離死別，對於死亡和分離的超然淩駕於一切眾生之上，楚穆枉自多活幾千年, 他本性偏執薄涼，能對事不關已的他人生死冷眼旁觀, 卻唯獨放不下數千年前的故人。

“胡靈九這是怎麽了？”梁昊看到靈九痛苦蹙緊的眉頭，靈九呻‖吟一聲，“牧哥……”

“牧哥……”

冰冷透明的防護罩中，牧野赤身躺著, 毫無知覺，他看起來仿佛一點都沒有變，深邃的五官刀削斧鑿般，鋒利的輪廓幾乎有點不近人情。

那是神界赫赫威名, 在神魔之戰中殺伐決斷，以鐵血手腕將一切魔族打回魔界，換三界千百年和平的一代戰神，那是中原神界與佛教引領地一切他教血戰之中，屠盡幾十萬佛徒，在曠古爍今的雷劫之中安然赴死的殺神。

靈九伸出手去，防護罩上的禁制發出刺眼亮光，魂魄天搖地動，險些被撕碎。

“怎麽打開？”靈九看著眼神熾熱的赫萊爾，赫萊爾狂熱地看著那具軀體，喃喃自語，“就是這個人？他的骨頭可以開啟大墓？哈哈，很快，很快路西法就會覆活，唯有成為我的教徒才能在地獄得到優待！”

“那個楚穆就在外面，讓他帶著你的身體進來！”

楚穆踏過一地血肉，一腳將鄭法祖堆在第二道閘門前的骨灰踢掉，閘門被融地一塌糊塗，外面的掃描儀全部失靈，只有從裏面才能開啟，楚穆幾乎氣急敗壞地踹在門上，悶聲一響，赫萊爾依舊扣著靈九的魂魄，高聲喊，“楚穆帶著他的身體進來！其他人不要亂動！”

“阿九的魂魄在裏面！”楚穆吐了口氣，“阿九給我，童謠，守在外面，最後一刻我會給你信號，把整個實驗室炸掉！就算我們研究不出什麽來，也不能便宜洋鬼子！”

“有一句話我沒有騙你，”赫萊爾撫摸著靈九耳邊白皙柔嫩的皮膚，“在那個餐廳，看到你的笑容，我真的很動心，所以才打破計劃，想要把你帶走，帶去國外，跟我一起生活。”

“只要你配合我。”赫萊爾咬了咬他的耳尖，“我會給你一切。”

靈九背靠著赫萊爾，微微冷笑，楚穆與何堪的聲音漸小，片刻發出激烈的爭吵，何堪縱然再畏懼楚穆，面對靈九的事亦從不含糊。

“讓楚隊進來。”

那道閘門裏傳來淡淡的聲音，閘門內外，靈九與楚穆面對著彼此，許久，楚穆扔掉槍，轉身面對童謠，一手橫亙胸膛，那是個訣別的姿勢，他說，“兒子，爸爸要是出不來，十七局就交給你了。”

“老、老大！”童謠蒼白著臉，“別進去，咱們再想辦法！”

“讓楚隊進來，”靈九輕聲說，“帶著我的身體。”

“你打算犧牲楚穆？”赫萊爾小聲說，“我真是低估了你的殘忍。”

赫萊爾伸手從裏面打開閘門，在眾人眼中，內裏其實空無一人，只有儀器的微光和偶爾發出的電流聲。

倉央嘉措雙手合十，“去吧，不會有事。”

“那個人是誰？”赫萊爾疑惑。

倉央嘉措西裝革履，站在眾人身後，藏人五官俊美異常，氣勢沈沈地站在那裏。

“誰知道？”靈九笑了笑。

楚穆抱著靈九的身體進來，閘門無聲地關上，赫萊爾輕聲道，“讓他把防護罩打開。”

靈九心如擂鼓，牧野的身體近在咫尺，他看著將自己的身體抱在懷中的楚穆，無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楚隊，把防護罩打開吧。”靈九空靈地聲音出現，楚穆還沒有回答，孫大聖眼睛一亮，從楚穆的口袋裏鉆出來，“阿爸！！”

“阿爸？！”

孫大聖忘了隱身，揪著楚穆的衣服爬上來，掛在靈九耳朵邊不撒手，楚穆一手扯著它的後頸使勁，孫大聖哇地一聲哭起來，尖利的爪子在靈九耳後抓了一道傷口。

靈九的靈魂一震，赫萊爾手裏一空，靈九的魂魄飛快的歸來，楚穆懷中，靈九緩緩地睜開眼睛。

“楚隊。”靈九微微一笑，在楚穆因驚喜而分神的剎那，靈九黑色的瞳孔仿佛吸走了億萬星辰，星河徐徐旋轉，最終變成深不見底的深邃黑洞。

靈九的幻術強悍到不可思議，楚穆眼中的驚喜一點一點褪去，終歸平覆成無力的茫然。

“楚隊，快幫我打開防護罩。”靈九在楚穆耳邊輕輕吹氣，“你喜歡我的是不是，只要你打開防護罩，我就和你在一起。”

楚穆無知無覺地走過去，防護罩的密保措施連接著陳清華，楚穆輸入一串覆雜地密碼，幾秒之內，散步在全國各地的龍組特種兵都得到消息，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在整個國界線內迅速撒開。

行動部包圍了整個實驗室，外圍由緊急調動的軍隊無聲防守。

“確定，陳部長。”童謠在對講機裏小聲道，“楚隊絕非自願。”

“全息掃描。”靈九盯著楚穆，“楚隊，也是你的信息。”

楚穆艱難地邁出一步，他內心兵荒馬亂——靈九利用了他。

他對於靈九的感情原來是個可笑又可怕的騙局，靈九知道這個人喜歡他。

他不拒絕，不接受，就這麽哄著，一直走到這一步。

阿九，腹黑渣受的人設真的會掉粉的。

楚穆有些心酸地對自己開玩笑，眼看著自己的腿僵硬地伸出去，走到掃描儀中。

“楚隊，對不起。”靈九決絕地按下確認。

“系統關不上，楚隊……安全保護。”童謠的槍口對著那扇門，並起食中二指輕輕一揮，那是個進攻的手勢。

機械輕微地嗡嗡聲響起，那扇特殊材料的防護罩緩緩升起，外面的空氣湧入，甚至讓牧野垂落的頭發動了動，仿佛被人打擾好夢，就要醒過來。

“把他帶回來。”赫萊爾點了點頭，“只要你把他帶回來，拿到一塊骨頭，我們可以讓他蘇醒，然後給你們一個外國身份。”

“牧哥，我回來了。”

靈九將牧野扶起，淚水刷然而落，他盡力露出笑意，俯身親了親牧野的唇，“這就帶你走。”

“阿……九……”楚穆雙眼充血，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告訴他不要為了一個死人毀掉自己？告訴他外面天羅地網，你能逃到哪去？告訴他，我才是真正的牧野？

“楚隊，對不起，我死之後，會將畢生靈力給你，算是一點報答。”靈九抱起牧野的身體，牧野身高九尺，靈九抱地很艱難，牧野的長腿甚至只能拖在地上。

他太瘦了，少年人單薄修長，似乎總是明媚柔和，雙眼清澈，卻總也看不到心底在想什麽。

傻子，我一直在這啊。

楚穆殺人的目光瞪向赫萊爾，赫萊爾得意地笑著，“楚隊，你傷不到我的，畢竟，我的身體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

隔世山海的漩渦如同異世空間的傳送魔法，靈九親了親牧野，向後退去。

“夢魘！”

大片黑色的烏雲從夜空彼端隨風漂浮，在實驗室上空積壓成陰郁晦暗地一團。

童謠無聲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們要利用夢魘逃走！”

“行動部準備！註意力集中，別被夢魘抓住！”

倉央嘉措雙手合十，盤坐在角落裏，開始低聲念誦一段古老的經文。

“快走！外面有個很強大的法師！”

靈九輕蔑地笑了起來，“想利用我給你賣命？”

靈魂狀態的赫萊爾大叫一聲抓來，卻輕飄飄地穿過靈九的身體，靈九痛苦地皺著眉頭，肆無忌憚地釋放自己的執念——

蒼天與大地之中，全是刺目耀眼的電光，密集的光弧瘋狂流竄，九尾狐積壓數千年無法釋然地恨意頃刻間盡數爆發！

靈九不恨雷劫中生死不明的牧野，靈九最恨，是屠殺數十萬佛徒時，旁觀的眾神。

他們借牧野的手清除異己，犯下滔天殺滅之罪，結果卻由牧野一人承擔。

夢魘釋放出九尾大狐於輪回中無數次掙紮痛哭的夢境，夢境之力卷起一地狂風，與倉央嘉措如蝶飛舞的金色卍字糾纏不休，靈九便在肆虐的狂風與金字中，抱著沈睡不醒的牧野，一步一步走出來。

“阿九！”何堪大叫，“你醒啦？！快把非天帶過來！”

“他不叫非天，他叫牧野。”

“戰神牧野！”

夢魘近乎失控，屍橫遍野的上古戰場幻境碎成千千萬萬折射著虛影的碎片，飛入空中。

靈九化成幾人高的白狐，在慌亂之中銜著牧野的屍體拼命躍起。

“阿九！回來！”

童謠握著槍，雙手發抖地瞄向孤獨的白狐背影。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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