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堪不解其味，給自己和靈九倒了一杯酒，兩人舉起酒杯向天一拜，酒水灑在地上。

“太師傅，大師伯二師伯三師伯四師伯五師伯六師伯，山河猶在，國泰民安，給您幾位敬酒啦！”

鄭法祖點了點頭，“一門英雄。”

“37年，太師傅帶著師伯們下山抗日，再沒回來，”何堪每次說起這個都禁不住感傷，“師傅一個人守著山門，上山劈柴撿到了我，現在就剩他一個啦。”

“有空回去看看。”靈九說。

“哎，好，好。”何堪倒了一杯酒，悶頭先幹了。

正好服務員進來送菜，楚穆不自然道，“拿瓶飲料，不傷胃的。”

“楚隊你什麽時候這麽體貼女同志啦！”劉薇誇張地大叫，頃刻間氣氛活躍起來。

楚穆托著飲料一轉，一拋，穩穩落在靈九面前。

“……”

劉薇做了個吐血的動作，逗地眾人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何堪話多了起來，“我師傅那是個奇人，我記得小時候觀裏養著一只小福尼（小狐貍），純白的！厲害吧。”

“我一直等著她長大了變美女，當我媳婦，可惜，”何堪嘆了口氣，“是只公的，小時候我還玩過他的小唧唧……”

“啪！”楚穆手裏的酒杯轟然四碎，劉薇笑地喘不過氣來，鄭法祖則含笑看著他們鬧騰。

“怎麽啦楚隊？”何堪茫然地看著他。

“沒事。”楚穆淡淡道，極其優雅地擦了擦手。

“哦，”何堪大著舌頭，“粉紅色的，可愛的嘞。”

“啪！”

又一個酒杯被分屍，何堪怔了一會，“楚隊你這杯子質量這麽差？不能啊，咱們不一樣的嗎。”

“師兄，別，別說了。”靈九捂著臉，“那只狐貍已經跑了。”

何堪不淡定了，“我媳婦……跟誰跑了？”

楚穆的臉色相當精彩，最後決定不和醉鬼計較了。

“這屆考進來的筆試成績普遍都很好，我看這次實訓得加大難度，”劉薇適時轉移話題，“鄭老師怎麽看。”

靈九自覺低頭吃飯，鄭法祖看了一眼靈九，也不避諱，“加大難度，到時候等通知就行。”

何堪想要說什麽，砸了咂嘴，什麽也沒說。

十一點，子時，眾人吃完飯，何堪和楚穆喝了酒不能開車，幾人站在酒店後面的停車場商量怎麽把他兩送回去。

夜裏寒風淩冽，停車場四處無人，何堪熱情地攬著楚穆的肩膀，“楚巨巨，你太給面子了！我小師弟萬一進了行動部，你得多照應啊！我就這麽一個師弟！”

“小心！”

靈九陡然喝道，將何堪猛地一推，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自眾人面前滑翔而過。

勁風攜裹著深冬的寒氣，劉薇擋在鄭法祖面前，何堪正想上前，卻被楚穆暗中扯住，有意讓靈九在鄭法祖面前表現一下。

黑影無比狡黠，一擊不中就潛藏在暗處蓄勢待發，靈九雙手一合，手勢上下翻飛，無數金色光線從十指飛射出去，閉上眼睛，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五顏六色的靈力磁場。

一個渾身死氣的人站在一處陽臺上，身形幼小，是個小孩。

金線行成天羅地網，兜頭罩了過去，鄭法祖卻輕輕地按在靈九肩上，無形地威壓打散靈九所有法力，黑影趁機跑了，靈九睜開眼，看著一言不發的鄭法祖。

“時機未到。”鄭法祖嘴巴不動，聲音卻清晰地傳到腦海，“沈住氣，釣大魚。”

靈九楞了一下，松開了手。

“跑，跑啦？”何堪不滿道，“這種小妖怪難不倒我師弟！我們厲害著呢。”

鄭法祖笑著，看向楚穆，“是啊，反應敏捷，身手不錯，是個好苗子。”

“北京夜裏常有這種夜游神，”劉薇走上前，“阿九會開車嗎，我送楚隊和鄭老師。”

於是靈九開車，帶著醉鬼何堪回家。

“阿九，是不是白天那個嬰靈。”眾人走後，何堪頓時清醒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那個，是嬰靈沒錯。”

何堪沈默片刻，“劉薇什麽反應？鄭老師和你說什麽了？”

“鄭老師說，時機未到，劉姐我倒是沒註意，不過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

何堪點了點頭，倒在後座上睡了過去。

突然，何堪又詐屍道，“阿九，要是這次考不上會不會怨師兄。”

靈九笑了笑，“你在考場上大張旗鼓地和我相認，我就覺得應該沒戲了。”

“不過鄭老師很中意你，也想讓我待在你身邊幫忙，應該還是可以留在十七局的。”

“……”何堪咋舌，“這麽聰明，鄭老師的意思是讓你走編外，立個三等功就能把你撈進來。”

“我知道了。”靈九從車鏡裏看著追在車頂的巨大黑影，猛一加速，何堪倒在後座上，又睡著了。

靈九妖瞳立現，琥珀色的瞳孔一瞪，黑影無聲無息地飛遠。

淩晨一點鐘，好不容易把醉的稀爛的何堪弄到床上，靈九這才發現，何堪這房子名義上是兩室一廳，另一間臥室早就被何堪改成了書房，只好抱著孫大聖在沙發上將就，夜裏月光璀璨，靈九推開窗，深深吸一口月光，嗆了一鼻子霧霾的酸臭味，算了。

狐貍拜月修煉，大城市連月光都有味兒，靈九摸了摸鼻子，以後上哪裏吸收月華去。

何堪鼾聲震天，半夜又迷迷糊糊地去上廁所，忘了房子裏多了一個人，穿著內褲就跑出來，看到沙發上打坐冥思的靈九嚇了一跳，趕緊回去穿褲子。

“我去料個料（尿個尿）。”何堪小聲道。

上完廁所出來，看到小師弟毫無動靜，於是何堪靠在墻上仔細打量一下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師弟。

月光下的靈九閉目沈思，孫大聖乖巧地趴在一邊，一人一熊浸潤在月光裏，有種奇異的美感。

二十年前因為那件事，被玄靈子趕出師門，那時候玄靈子已經是個七十多歲的犟老頭，二十多年不聯系，第一通電話，還是老頭托人通知他，師弟要下山了，是關門弟子，少了一根毫毛老頭子跟他拼命。

師弟……何堪簡直花容失色，感情老頭子把我攆走之後又收了一個小徒弟？

可惜直到面試那天，何堪也沒接到小師弟的電話。

何堪暗搓搓地翻了翻靈九的大箱子，裏面除了法器，全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辣椒醬，臘肉，都是老頭自己做的，還有觀裏產的香油和酸湯，靈九自己連一件衣服都沒拿，難怪如花似玉的小師弟渣成這樣。

何堪簡直感動到熱淚盈眶，心道明天就去給小師弟買件衣服，手機也丟了，再買個手機好了。

在靈九的夢境中，直播間裏彈幕已經要刷屏了。

ID魔帝姬麒：小九趕快去買個手機，我們建了個微信群，等你喲。

ID魔佛波旬：那個劉薇是個什麽東西，看出來了嗎？

ID魔帝姬麒：小九竟然也看不出來？要劇透嗎？

ID青鳥：狐貍。

ID姬麒：……無趣

ID魔佛波旬：……無趣

ID金龍：……無趣

ID軒轅帝：……太無趣

ID九頭鳳凰：實話實說有什麽不好！

靈九：也是狐貍？真心看不出來，什麽障眼法這麽厲害！

ID魔帝姬麒：那是一只千年玄狐，他比你道行高——我是說今生，當然阿九你前世比他厲害的多啦，不過就是醬紫。

靈九：不要賣萌，她想對我做什麽！

ID青鳥：不是她，是他。

ID軒轅帝：無趣……

ID九頭鳳凰：哪裏無趣了好嗎！我老婆就愛說大實話！那就是個女裝巨巨！阿九不要被美色所迷惑啊！

咳咳咳！

靈九被口水嗆到，有點風中淩亂了，不過狐貍精這種外貌協會自古以來就很容易出女裝大佬……話說，上輩子第一次見牧野時就是扮女裝的時候才被窮追猛打，早知道那個時候就不裝高冷了，什麽破人設。

靈九：哦對了，那個楚穆……我覺得，他對我有意思？

ID魔帝姬麒：因為你可愛！

……

眾人默契地不再討論楚穆，轉而問道：小九打算過過任務嗎，什麽時候直播捉妖啊！給你個圖鑒參考一下？

靈九：哦，暫時不用了，那個，大佬們，雖然我還沒開始捉妖，可是我還挺喜歡你們打賞的。

ID九頭鳳凰已下線。

ID青鳥猶豫片刻，跟著下線了。

ID魔帝姬麒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的錢包。

靈九樂不可支的笑了起來，笑得太過險些從沙發上掉下來，醒了。

孫大聖還在打鼾，夜色未央，靈九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從客廳窗戶看出去，小區那座帶噴泉的小廣場盡收眼底，清晨已經有老頭老太太們開始鍛煉。

靈九驚了一下，那些老人動作緩慢，姿勢僵硬，分明是一群沒有魂魄的行屍走肉。

一個老頭轉過身來，向靈九招手，聲音空靈淒冷，離得這麽遠，竟然也能聽得清清楚楚，“來呀，來呀。”

孫大聖醒了過來，想爬上窗臺，卻被靈九倒提著一條腿扔回沙發上，他在窗戶上以指為筆，畫了一個十方誅靈陣，妖瞳發出紅光，一地走屍尖嘯著化成無數黑影，黑影狂飛，彭彭地撞到玻璃上，臥室裏傳來何堪的怒吼，“十六樓你也上的來！”

一陣金光，趴在玻璃上的黑影被打散。

客廳裏，一個黑影懸浮在玻璃外，和靈九四目相對，那是一個幹癟黑瘦的老頭，老頭嘿嘿一笑，隔著玻璃張開嘴，說了一句話。

靈九楞了楞，老頭化成一道黑氣，太陽升起前，所有的黑影朝東北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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