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圍觀的柳上元看到那兩人只以武技內力相搏，而未用修為靈力，先是不解，之後突然回神，道：“莫非……他們目前修的是以武入道，破碎虛空？”

沒有靈力，便先修內力，沒有修為，便先練武技。

“只是凡俗武技，能有如此能為？”旁邊有幾位同門大著膽子問道。

柳上元看了那幾人一眼，武夫再如何有能耐，真的比較起來，大部分都不是修士的對手，無怪乎那些人這般難以置信。

“玉遼永安鐵衛三統領赤宸只修武技，對上練氣中期以下的修士也是不怯的。”

他見那幾人滿臉不屑，順勢反問：“你們是哪位長老的弟子？”

“玄辛長老門下……”幾人看到柳上元臉色不佳，明智地閉緊嘴巴。

“回去抄十份門規送到戒律長老處。”柳上元道：“目光短淺，顧步自封向來是修士的大忌，之後更需謹言慎行，不要再犯。”

“……”他們這是飛來橫禍啊……

柳上元禦劍至高處，修行遭遇瓶頸，一般人要不就參禪靜坐，花時間參悟，要不就心境不定胡亂修行，這兩人卻能獨辟蹊徑，從修士最為不屑的武技入手，想來是圍觀之前幾人與厲霜師父論道之後的心得體悟。

“若是你壓制自身實力，只以武技對上他們，能有幾分勝算？”不知何時，歐陽盛已經來到他身邊。

“我聽說赤宸所學的心法名為‘海納經’，是曾經武技大家闕北三的看家本事。”歐陽盛道。

這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狀元，若說萬載天是淳洲元嬰第一人，那麽闕北三便是被凡夫俗子稱神傳誦的太庚第一武者，善劍術兵法，曾為太庚朝廷效命，現位列鎮國柱石之一的大將軍，一點修為也無，卻活了兩百多歲。

他博文廣知，那兩人之中，厲夏的刀法簡直與赤宸如出一轍，甚至比對方更為淩厲簡單，每一刀都不會多餘，一時心有所感，定要問個明白——柳上元曾經與赤宸舒南在封魔大陣中待過一段時間，對對方的水平應該最為了解，由此及彼，不難估算厲夏的實力。

聽說魏華所學駁雜，當初想將海納經化為己用，無奈自身丹田氣海早已不能容納內勁，只得作罷。

卻不知道那兩人如何能做到內勁與靈力並存於丹田氣海。

柳上元看到赤宸刀上的永安鐵衛玉符，似是有什麽話要說出口。他眼眸空茫，擡起手，微涼的海風穿過手指，帶走溫度，什麽都沒留下。

少年去帝都游歷，求學問道，曾得一位高人點撥，沒有什麽是從一而終生生不息，就連天人尚有五衰，更遑論凡人的生老病死。

此方小世界靈氣稀薄，已經漸漸不適合修行，大概也是氣運已盡之故，修道之人漸漸減少，終究還是會由普通人來接手這一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柳上元當時不知此話深度，只覺得一方小世界的氣運居然還能枯竭，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昔有萬載天斷淳洲上洲相連龍脈，三宗首座保太庚王朝千年繁華不倒，若是連小世界都沒了，這些宗門傳承到底該如何是好，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而現在厲夏所有的那枚玉符，是鎮寧王永安鐵衛的憑證，擁有這東西的人在其中地位定然不低，而且聽說甚至能作為攝政王的貼身侍衛，帶刀上殿。

那個人早已經在做兩步打算，與朝廷有牽扯了嗎？柳上元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這兩人平日裏照顧厲霜的起居並無什麽差錯，若是真有打算，應該也是對厲霜無害。

說起來，為何沒看到小孩在？

他往登天梯下看了看，心道該不會厲霜沒有靈根，根本就沒來參加試煉？他化出紙鶴要給對方送去消息，只見那紙鶴盤旋一陣，又回到他手中。

“怎麽了？”歐陽盛全部註意都放在面前的比試上，眼睛一錯不錯。

柳上元袖手，低聲道：“沒事。”

但願沒事，他想。

兩人說話間，登天梯上的厲秋厲夏已經連續打了約莫一炷香時間，也才正到登天梯半途，海風將兩人衣袍刮得獵獵作響，似乎在拼命要將兩人刮下那萬丈高空。

兩個少年依舊身形敏捷如雲中白鶴，只見龍門已近，越發搏命，周身星火明滅，正是刀劍相斫所致。他們足下青石受內勁震動，大部分都龜裂開去，碎石浮塵被風刮走，顯出蛛網似的紋路。一路行來，本來便已經險峻的登天梯此時已經千瘡百孔，裂紋無數，碎石迸濺落進下方浮著雲霧的深淵，聽不到半點回響。

底下眾人看得入神。

只是個前後，不要那麽拼命罷！

有一新弟子已經行到石階龜裂處，從那巴掌寬的裂縫窺到下邊的雲絮，一時腿軟，居然就此止步，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師尊，您看……”隱龍宮的玄瓚早早便隱身侍立在萬載天身邊，見狀嘆息道：“要不要讓那兩人停下？”

“不了，年輕人難免有些意氣之爭。”萬載天捋捋胡須，眼中滿是讚嘆，“若是沒那膽量，這仙不修也罷。”

說話間，石階上兩道風姿颯沓的身影已經逼近龍門。

一人弦刀盡斷，一人衣袍破碎，看到那龍門突然開了一線，有白光透出，粲然奪目，皆是一驚。

門後是一座光怪陸離的長廊，其中居然是一個熟悉的身影跑出來。那個粉衣少年芙蓉面上笑意盈盈，琉璃似的貓兒眼在陽光下剔透清澈，如秋水一般，鑲銀嵌玉的衣袖繁覆層層疊疊，如朝霞繁花，簇擁在那人周圍，翻動如蝶。

有佳人撲蝶而來，正是一副絕好的圖畫。

只是那佳人還未能近兩人前，兩人刀劍一甩，武器脫手閃電般劈入那人身軀，將人帶得向後跌去，散成飛灰。

長刀率先落地，龍門所化的幻覺還未來的及施展，兩人之間勝負已分。

“你倒是舍得下手。”那人明明頂著厲霜的臉面，面前這人也能將刀甩得如此幹脆，當真是冷心冷情。厲秋微微喘息，擦去額上的薄汗。

“一路走來見多了紅粉骷髏，便不覺得手軟了。”以對方的性子，要不就跑得風風火火，腿掄得看不清影子，要不有氣無力，一臉生不如死，讓厲霜跑得這般風情萬種矯揉造作，定是由兩人心境所生，幻象無疑。

他們只是習慣性在腦海中美化厲霜的動作而已。

兩人幾乎是同時過了龍門，被選為萬載天親傳弟子，之前約定誰先通過龍門誰便是師兄，這場是厲夏占了上風，萬載天也不在意，便將厲夏排在厲秋之前。

兩人是宮主的師弟，按輩分該是“玄”字輩，與那些長老齊平，就連柳上元等人看到他們都要恭敬地喊上一句“小師叔”，做足禮數。

試煉之後便是冗長的入門儀式與拜師儀式，柳上元與張澤早早就在旁邊等候，本以為會看到厲霜，沒想到小孩卻是不在，問過兩人其中因由，柳上元面容陰騭，在心裏暗暗給妙音谷記了一筆。

倒是歐陽盛聽說此事，心中另有計較。

兩人正式拜入隱龍宮，之後跟隨老宮主到其專屬的山頭修行，平日照例到前山大殿點卯上早課。

時光匆匆而過，那被兩人好好收著的任務符箓再次有動靜傳來，厲秋厲夏兩人心道終於等到時機，求得萬載天答應，隨歐陽盛等人代表隱龍宮參加淩洲明月樓秘境開啟大典。

此時離厲霜離開，還有一個月便滿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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