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厲霜已經幾日沒喝水合眼，嗓子沙啞得厲害，打開房門讓兩人進來後將門關上，把小老虎關在外邊。

房裏堆滿了照明的燈具，將房間裏每一處角落照得纖毫畢現，在之前架著傀儡的床上躺著一具光裸的男性身體，樣貌身材都與臺章相差無幾，甚至四肢關節都能如正常人一般活動。

厲霜此時換上七秀的衣服，重新將兩把小扇子拿在手中。

他臉上沒有露出一絲放松的表情，幾瓶血藥藍藥灌下肚去，又吃了各種補藥，這才覺得底氣足了些，可是光看著虛弱的臺章，又覺得那氣勢已經去了幾分。

不能輸！不能認命！

他想身邊的人都好好的，便不能在此處露怯！

散亂油膩的頭發下，一雙眼睛灼灼亮得驚人。

厲霜看著與傀儡並排躺下的臺章，緊張地抓著小扇子，嘴唇都被他咬出血來，只有疼痛才能讓他維持清醒。

“這個傀儡是你做的？看起來當真……不錯。”臺章是做機關的好手，一看那傀儡的細節便知道這是盡心了。

不過……對於面前這個人還是太勉強了啊。

在厲霜記憶中，就算是唐家堡的機關高手，也無法在什麽圖紙都沒有的情況下用四天制作出一個機甲人來，遑論以他現在的手段和資歷。

他喘著粗氣，只覺得眼前發黑，腳步虛浮，不由得又扇了自己一個大耳光。“我開始了。”

“來吧。”臺章閉起眼睛。

滿堂勢起，心鼓弦動！

仿佛有一股極大的力量被抽離厲霜體內，原本就狼狽的小孩面容更加憔悴虛弱，他硬是灌下紅藥，繼續用技能將臺章的魂魄從原身中喚出，送進傀儡中。

殘照在一邊看著，暗暗攥緊拳頭。傀儡師註靈時只能使用自己的力量，他就是有心也幫不上忙。

不知跳了多久，“……”臺上的傀儡才施舍一般動了動手指。

新的傀儡猶如活人一般坐起，動作自然不見遲澀，仿佛是正常人一般。

他向角落的殘照招招手，白發絕美的青年喜極而泣，撲上去將那具冰涼的身體抱住。

註靈成功了。

厲霜忍不住喜極而泣，幾日不眠不休使得他雙眼充血，身體已經到極限。極度的虛弱困倦重新席卷而來，他一個踉蹌坐倒在地，眼皮如墜鉛似的半張半合，幾乎要完全閉上。

眼睛閉上之前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兩個人相擁在一起的樣子。

原來他努力一把還是不錯的。

一聲尖叫將厲霜從半睡半醒中喚起，他瞬間清醒，連滾帶爬地跳起來，看到傀儡身上溢出的點點光芒，心鼓弦不要錢一般全部刷在臺章身上！

“臺章！臺章！”殘照扶著傀儡大叫。

厲霜耳鳴目眩，只來得及看清臺章湊到殘照耳邊與他說了什麽，那人的魂魄便如螢火般徹底浮出傀儡身體。

他失敗了。

殘照悲慟地長嘯，陣陣龍吟讓整座天人墓都搖搖欲墜，厲霜被那聲音震傷肺腑，本想讓對方冷靜，但是看見對方悲慟至極的臉龐，所有勸慰的話語都被哽在喉中，徹底沈默。

臺章沒能活過來，他辜負了對方的期望。

“啊……啊……”殘照的白紗衣被溯風刮起，點點魂魄化成的光團從他身上飄飛出來，以一種極為決絕的方式消散在空中。

“小霜啊——謝謝你——”殘照滿臉淚痕，緊緊抱住臺章已經腐朽的肉身，“龍死——是不能——被別人看——到——的——我要走啦——你好好活著，外邊——還有人在等著你——但是等我的人已經不在啦——”

“不要！”厲霜撲過去要抓住兩人，流水穿手而過，連對方的一片衣角都沒能拽到。

“我再試試！還有鳳凰蠱！”對，還有這個東西！臺章會活過來！

殘照已經抱著臺章，化作水龍往之前對方的墓穴行去。

“混蛋！等等我！”厲霜撞開門撲出去，正趴在又肥了一圈的竊脂身上，小老虎雙翼一展，帶著厲霜追向水龍。

“別想不開！殘照！你這個蠢龍！你都沒想過為何臺章臨到死也沒和你打招呼嗎！他不想你死！”寧願讓對方等候千年，也不願對方傷心，把對方傻傻地蒙在鼓裏，正應了對方那句，“臺章真壞。”

不，他也有錯。

一開始如果不是他多事，可能殘照此時還會浮在水中做夢，對外邊的滄海桑田不聞不問。

厲霜與竊脂追出長廊之外，又進入到之前那幻陣之中，仿佛經歷了四季輪轉，萬物生發，幻陣裏隱約有人聲響起，進而組成光怪陸離的畫面。

裏邊有穿鎧甲的青年，也有半身都浸在水裏的美貌男子，但大多都是兩人在一起的場景，時光如幻燈片一般倒流而去，又回到最初散仙與巨龍化出的青年在桃樹下初識的場景。

一人一虎摔在地上，厲霜看到殘照最後一片衣角滑進棺材裏，魂魄散盡，連施展心鼓弦的時間都不留給他。

極度的疲倦已經控制了他四肢，他試著爬起來幾次都無果，扣住石棺邊站起，棺材裏的兩人早已沒了呼吸，系統上的頭像徹底灰了下去。

殘照是以人形死去的，此時躺在臺章身上如入睡一般。

厲霜腦海裏亂成一團，後退幾步，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兩人就在他面前這麽死掉了，他卻什麽都做不了。

鳳凰蠱只有一個，救不了兩人。

首先……首先是要入土為安是嗎？他眼裏的微光徹底黯淡下來，轉身去找那被殘照踹過一邊的棺材板。

那塊石板他搬不動，幾乎是使出吃奶的力道，才堪堪將其中一角擡起，挪到背上。

脊背幾乎被壓斷，整個人幾乎都貼到地面上，厲霜慢慢拖著石板，一步一挪，蹭回石棺邊。他用肩膀將石板頂上棺材，肩上的布料都被磨破了也不管，腳頂著地，咬牙頂著石板與棺材合上。

“啊……啊……”石棺上最後一絲縫隙消失，厲霜癱在地上，大腦空白，一動不動。

天人墓的禁制已解，不知道臺章與殘照用了什麽方法，整個秘境的控制權已經全部落進他手中，規則，生克，全部都能由他心意改變。

厲霜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他渾渾噩噩地躺著，半夢半醒之間被小老虎背回那座建築物的門前。

穹頂上粼粼的星光籠罩著這座巨大的城池，才熱鬧一陣子的巨大墳墓又徹底沈寂下去，他躺在空地上緩緩閉上眼睛，睡得很熟。

厲霜做了個夢，夢裏他回到了現代，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沒有人死去，他也不曾受傷，他坐在自己寬大溫暖的床上，準備和朋友一起玩劍三。

這一切都是游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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