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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祝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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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祝明光

梁映回房時, 與他同一舍房的宋焱並未睡,他坐在書案邊,雙指正夾著一紙信箋送到面前油燈處。

燃起的焰光搖晃,一向張狂驕矜的眉眼沈在明滅中, 陣陣陰霾。聽聞推門聲響, 他緩緩擡頭, 見走進來的梁映面色蒼白, 左手捂著腹下, 陰霾更是濃了一層。

“又疼了?”宋焱冷眼旁觀梁映走到塌邊坐下,一點沒有搭手的打算。

“這一個月來,每七日她與你獨處過後, 你都這般絞痛不已,前三次你說我毫無證據, 今日呢?你裝睡裝得這般好她肯定信了吧?”

“與她無關。”

梁映坐著,邊冒著冷汗邊冷靜道。

宋焱拳頭握得嘎吱直響,但他餘光眺了一眼房梁上方,又暫且忍下,生硬地道了句“無藥可救”, 吹熄了燈。

窗外樹影婆娑,透過紙窗的薄薄月色,在宋焱面前的書案上勉強照亮。他沒有立刻就寢, 而是拿起筆在紙上奮筆疾書。

須臾後,才惡狠狠地把手裏的信紙拍到梁映手邊。

梁映忍痛看去。

宋焱怕隔墻有耳不便說的, 都在紙上寫了。

【我的人剛剛傳信,假太子的人於城外莊子夜會此次參加清河宴的西嵐使臣, 伊爾古納。此人詭計多端,喜好研究蠱蟲。我懷疑你這一月以來的絞痛, 醫師無法查出,便是因為她給下的是蠱。】

【別執迷不悟了!殺了她,拿到解藥。】

【否則,這與胡人串通好的清河宴你必敗,假太子借你功成名就後,絕不會留你性命。】

宋焱在殺字一字上的力度格外淩厲。

他已經由著梁映的性子給了她很多次機會了。若是明日休沐梁映不動手,那麽便是由他來了。

清河宴不管是關乎大燕改朝換代,還是山河寸土之爭,都絕不容有失。

梁映放下信紙,吹起火折子把點燃的紙塞進塌邊的香爐之中,焦灰味拂過鼻尖,他緩緩頜首。

月色下,無聲道:

【我與你打個賭吧。】

-

獨屬於參加清河宴七個學子的休沐日,伊始便懶散極了。

也怪國子監專門從州提拔而來的教諭屬實拼命,每日十二個時辰,只有兩個時辰能用來休息。長時間的緊繃過後,面對第二日的清河宴,眾人都想著好好睡一覺補足體力。

以至於這一日一早出了門,只有早就約好的梁映和林清樾。

昨日見的最後一面還記憶猶新,林清樾走在街面,面對琳瑯滿目的路邊鋪子,假裝興致盎然地這看看那摸摸,就是沒打算和梁映說上一句話。

好在梁映也沒追究,只是看她看得高興,便把她誇過的都買了下來。眼見著身穿學子白衣,清貴冷峻的少年,手上卻為她提溜著一串串五顏六色的廉價小玩意,林清樾實在不能繼續無視下去。

“不是說今日要我幫你挑些東西,怎麽都給我買了?”

林清樾想要接過那些實在與少年格格不入的東西,少年卻不讓,還會錯了意道。

“我有錢,在禹州時存了不少,買得起的。”

這和買得起有什麽關系。

林清樾想嘆氣,今日她之所以來,只是為了哄著少年不察覺她意圖,才滿口答應下的。

眼看著清河宴馬上就要到了。

一切都將塵埃落定,這買不買的屬實沒有多大意義。

但林清樾不能把這話直接說出口,她壓下只要見到梁映腦內就不斷翻滾的暧昧畫面,強作鎮定地拉過梁映袖角。

“我看得差不多,去挑你要的東西吧。”

梁映點點頭,俄而兩人進了一家名為碎玉軒的玉器鋪。

店內玉飾精雕細琢,一下就和她大街上相看的那些幾文錢的小玩意區分了開。

梁映花錢向來節制,往自己身上花得更少,今日能直奔玉器店,林清樾猜想為了明日清河宴的排面。

畢竟明日宴上不止西嵐學子,設宴的景王、‘太子’也都會在,著實是個大場面。

林清樾自然而然走到了男子發髻的櫃上去挑。

不過總不是她戴,選了兩根林清樾還是準備讓梁映自己拿主意。可她一回頭,正投進往她走來的梁映懷中。

再熟悉不過的山木氣息將她全然包圍,她身子一僵,梁映卻已經借著這時機,擡手一送。

發間感覺有一涼物劃過,林清樾後知後覺摸了摸竟是一根玉簪。

跟在梁映身後的店家快步走來,他張了張嘴本要提醒這位郎君拿的是女子用的朱雀紋青玉簪,可當他瞧見這位郎君的同伴佩戴好的樣子,他又閉上了嘴。

那矜傲的朱雀紋路總在玉器上顯得鋒芒太露,不如雕花刻蝶的其他樣式好賣。可眼下戴在那清雋少年的頭上,不止不顯嬌氣,反倒讓那玉質的溫雅壓住了朱雀的桀驁,又還留著一抹振翅欲飛的自由生動。

梁映低頭望著林清樾,一眨不眨。

就在林清樾受不住這視線想要把簪子拿下時,梁映按住她的手低聲

道。

“果然襯你。”

“就它了。

“好嘞——承惠三百兩。”

三百兩?!

林清樾皺了皺眉,阿婆與她說過,梁映存錢為了給她治病,用度很快,存不下太多,這些應該是他全部積蓄了。

這還沒恢覆太子之位,花錢就如此大手大腳了?

可林清樾又覺得不對。

因為梁映似乎只打算買這一根。

便就讓林清樾這麽戴著,爽快地付了賬,梁映便拉著她往洛京街坊之中,最高的樊樓而去。

國子監的學服打眼,樊樓掌櫃很快識趣地給了他們一間視野最好的雅間,好酒好菜也依次一道道端到眼前。

林清樾掃了一眼這南北透風的采景結構,剛剛戴上發簪時紊亂的心跳漸漸恢覆。她了然地回頭,夾了一口面前豐盛的菜肴,假裝不知自己的後腦正被重弩瞄著。

“逛了半天都是我在拿好處,今日出門可真是為你挑東西?”

林清樾半真半假地問,但梁映的眸光卻未有一絲躲閃,他甚至定定看著她,好像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確實有要阿樾幫忙挑的。”

“噢?”林清樾挑了挑眉,好奇他用的是什麽借口。

“給我挑個字吧。”

懸在菜盤上的銀著頓了頓。

太子取字。

可輪不到她。

林清樾的沈默讓梁映語氣低落了兩分。

“無憂便是你取的字。”

“她可以,我不行嗎?”

少年語調放柔得剛好,林清樾心中喟嘆著放下銀著。

罷了,做戲一個月到現在。

騙也騙了,親也親了,還在意這個作甚,反正屆時皇室也會給他重新取字。

而且弩箭既出,今日她是必須走了。

反正該吃的藥都吃完了……

林清樾擡眸正視著面前人。

恰逢一抹落日斜照著他,白衣鍍上的金芒將他周身包裹,炙熱明朗,與昔日陰雨天扒在墻頭的灰暗少年,相似又不同。

他本心純正,便如他的映字。

遇見什麽,便映射什麽。

心下會意,她動了動唇,輕道。

“明光。”

映日之輝,明光。

望你日後之光,照拂世間。

“明光……”梁映怔了怔,來回念了幾遍,像是非常歡喜。

這微微頓首之間,更多的金芒從他身後讓了出來,林清樾被這亮光晃得眼前一花,本能地偏過頭去,卻聽到了一道紮實的破空之聲。

原是現在。

林清樾將在流連在少年身上最後的眸光收回,掀飛手邊的碗盤擋過第一箭,再尋機逃跑。

可剛剛還沈浸在新得的字中的少年,比她更快。

他一把擁住她,衣袖之下甩出軟刃得心應手地削斷了這一箭,而剩下的箭矢也因為少年帶著人轉過一圈,用自己的背擋住了林清樾的全部身形,再無用武之地。

而第一時間就被護住的林清樾,連看見箭只的時間都沒有,整個臉都被按在少年胸腔,聽著肌骨之下,那顆心作假不了的炙熱狂跳。

像是要拉著她一塊激蕩,沈淪。

“我很歡喜。”

“無論是字,還是你。”

少年的字音像是最輕薄無形的鎖鏈,一圈圈將林清樾由內而外的纏繞起來。

林清樾在這懷中僵硬片刻,還是緩緩闔眼。

——完了,又沒能逃掉。

樊樓對面的屋脊之上。

兩個軍中最頂尖的重弩手看著一時無可乘之機的雅間,有些犯難地看向自家主子。

“小侯爺,這……還殺嗎?”

讀懂梁映遞出的唇語的宋焱煩躁地擺了擺手。

“明光……竟給他賭對了……她真的祝願他有以後……”

“那明日的清河宴,只能看他有沒有天龍之命了……”

……

深秋。

落葉在風中卷起,徐徐翻飛,一直到了全洛京最高的宮墻處,吃不到更多風力的落葉落到地上,不一會兒就被無數個排隊進入的人流一遍遍碾在腳下。

“哇……文武百官便都在這兒了吧?”

瞿正陽一身國子監學服走在青紫相隔的官服之中格外顯眼。

祝虞沒說話,卻也震撼不已。

這裏隨便哪個官職丟到他們家鄉,都是能讓他跪一整日連看都不能看的高貴。可見這陣仗隆重,不愧是舉國看重的清河宴。

“諸位學子,這便是你們的坐席。”

為他們引路的內侍指了指近前的七個位子。

這清河宴似因規模巨大,並未放在正殿之內,而是用了殿前露天之地。百官們的身影隨官階大小層層坐下,而作為這場宴會主角的他們的位子,七個坐席設在右側正中最前一列。

乃是在景王太子席位之後,最矚目之處。

除了他們,同時被引來在同樣位置入座的,是深目卷發的七個西嵐學子。他們唇上掛著信誓旦旦的笑意,甚至在梁映眼皮底下,比了一個劃過脖頸的挑釁手勢。

“人模狗樣,還敢說學透了我們大燕之禮?”

衙內和宋焱的罵意幾乎同步而出。

兩人對看一眼,難得沒有相互擡杠。

剛好,內侍這頭又高聲道。

“景王殿下、太子殿下到。”

“嫻妃娘娘到。”

“嫻妃娘娘?”

關道寧眨了眨眼,在隨著百官行禮之際忍不住擡頭張望。“後妃也來了?”

衙內維持著行禮的低身,輕聲咬字道。

“嫻妃可不作其他人,自十七年的宮變,皇上和皇後不幸罹難,太子年幼,景王攝政,整個後宮便是由這一位把持的。”

“說來她也傳奇呢,僅僅一年就成了當時最受寵的後妃,那盛寵聽說只要誕下麟兒,皇上甚至能為了她廢後呢。可惜宮變突然,到現在嫻妃也無一子半女——”

繁覆明麗的宮裝袍角從幾人身邊劃過。

徹底噤聲的幾人雖秉持著恭敬行禮之狀,但還是免不了少年好奇,用餘光偷偷瞥著據說有傾國傾城之姿的嫻妃。

眼看即將走過,美人腳步卻一扭。

竟是險險往右邊跌去,宮人一時未反應過來,幸而美人小臂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輕輕扶住。

但也是一觸即離,沒有半點逾距。

美人輕笑瞥過沈默的清雋少年。

擦肩而過的清雅話聲時隔多年,用只讓她一人聽見的聲音道。

“今日,別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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