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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第七十三章:得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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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第七十三章:得解元

一月的光陰轉瞬即逝。

迎著秋日淅淅瀝瀝的小雨, 長衡書院山門下不少馬車錯落停著,候著拿著大包小包走來的學子們。

“東西都帶齊了嗎,可千萬不要有落下的,此去寧安少說也需車馬五日, 可來不及趕回來取。”

祝虞點了點幾人的行李, 深怕其餘幾人平常的馬虎眼也跟著一起到了這一趟, 去寧安參加秋闈的馬車。

本來她本得了舉薦不用參加秋闈, 只需在秋闈之後, 趕到京都參加國子監的入學試便可。但此行也順路,她和林樾兩人便幹脆陪同幾人一道先去寧安。

“放心吧,有你在, 肯定丟不了。”

自想明白了武舉這條路瞿正陽心中不

再焦慮,對此行去寧安還有些期待不已。

相對而言, 臉色苦巴巴的只有衙內。

因為關道寧也在出發的前一日得到了國子監畫藝教諭的回信,對關道寧的畫技很是認可。言明讓祝虞只需在秋闈之後,去京都再過兩場國子監的入學試便可。

這次的秋闈,真正算是一考定勝負的,也就只有他和梁映。

明明看不進書, 卻還是逼著自己拿著書卷的衙內嘆了口氣。

“梁映這都去了多久了,我恨不得明日就考完,好過我現下心裏沒著沒落的。”

“放心, 阿樾看著呢,不會誤了時間的。”

闌風長雨不停, 小院的枯樹遭不住地最後抖落下兩片孤葉,正跌落在少年新得的錦靴上。

同相遇的那天時隔四個多月。

落水狗般的收債地痞已然蛻變為豐神俊秀, 矜貴冷峻的少年。

林清樾撐著傘站在他的身旁,都覺得物是人非。

何況承載在了一切的少年自身。

來了小院足有一刻, 梁映沒做什麽,只是進了趟屋子,看了看與他上次離開時毫無變動的痕跡,又默默退了出來,待在院外靜靜佇立。

“不知下次是什麽時候回來……”

他低聲喃喃。

他和阿婆雖四處漂泊,但來了這最偏遠的扶風之後,也算是勉強安定下來。七年足以讓他願意將這片窄小的土地和破舊的房屋稱作為家。

他幾乎一閉眼就能想起他成長之中與阿婆相處的點滴。不算富裕,不算安逸,但他依舊是滿足的。

林清樾明了少年的牽掛卻不好安慰太多,只拍了拍少年背脊。

“只要你想,隨時都能回來。”

梁映輕輕吐出一口氣,和林清樾一道踏出了院門,鄭重地將殘破的木門落了鎖,卻又把鑰匙藏在了門旁的第二塊磚頭間隙裏。

一個幾乎很明顯的位置。

“若秋闈得中,我也能當學成了吧?”

梁映突然的問句,林清樾楞了楞才繼而點頭。

選擇撇去最差的可能,梁映微微彎起唇角,對著林清樾笑道。“阿婆不喜食言,她說會來見我。到了那時,她來了,你和我一道見見她吧。”

少年的笑摻雜著去凈業寺時都不曾有的期許。

林清樾看著那笑輕輕應了一聲好。

車輪緩緩滾動。

從長衡書院山腳下載著數不清的少年壯志,一路往寧安駛去。

……

秋闈共三場考試,分三日考校。

光是禹州寧安的貢院便有上千位考生從禹州各縣而來,進入考場前的查驗正身和籍冊的等待隊伍,就是烏泱泱的一片。

入目所及,蔚為壯觀。

衙內本就溫書溫得頭大的腦袋,這下更疼了。

“早知道我就聽我爹的,服個軟去國子監了,這麽多人裏,我得至少考過其中九百個人……老天爺保佑我吧!”

感覺腦子越來越空的衙內索性雙手合十開始問十方神仙的好了。

“你要不要也拜拜?”

林清樾回首望著也是頭次對上這般情形的梁映,不想讓他太緊張,便打趣道。

梁映瞥了一眼衙內祝禱時握在手裏的,凈業寺求來的符,本不以為意。可轉頭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林清樾,他又改了主意。

他略略伸手,大掌在一瞬蓋過林清樾眼皮上的日光,讓她眼前一暗,隨後她只覺得自己發髻之上傳來異動。

原是她頭上的那根竹簪被取了下來。

“沾沾你的才氣就夠了。”

林清樾擡眸,少年唇邊噙著一抹心滿意足的笑,一邊說著一邊將她的竹簪插入自己的發中。

“那祝你,旗開得勝。”

她真心實意道。

“哎!對啊,我怎麽沒想起來?!林樾,我也要!”臨考前心慌的衙內哪裏會嫌吉祥物少,見林清樾就這麽給了,他立馬跟著要。

“我就一個,別的你也帶不進考號。”

林清樾攤了攤手。

“那祝虞的也行!”

衙內急中生智,想起沒了第二,還有個第一呢。可不待他趕過去,祝虞頭上的發簪就被瞿正陽抽了出來給自己簪上。

“不好意思,我的了。”

衙內抓狂。

“你武舉和我搶什麽?”

瞿正陽無辜地看回來。

“武舉也是要考兵法典籍的。”

關道寧有點可憐自己的舍友,拔下自己的發簪,遞了遞。

“衙內,你要不湊合一下?”

衙內仰天長嘆。

“只能全看天意了。”

須臾,此次參加秋闈的學子全部查驗完畢,被人帶入各自考號之中,原本嘈雜的前院一下靜了下來。

貢院的大門在林樾和祝虞的眼前深深闔上。

院外鑼聲響起,宣布著秋闈的正式開始。

-

“阿樾,你覺得這個當梁映的生辰禮物如何?”

相比此刻正坐在考號中,被一整日考試折磨的衙內、梁映幾人,祝虞和林清樾饒有閑情地在寧安逛起了鬧市。

林清樾瞥了一眼祝虞手裏的東西。

——《君德》

她記得沒錯的話,這本書所記載的是對君子言行十分苛刻的規範,尤其在利欲這一塊兒,好像是提倡滅欲的。

“我覺得這書寫得很好,特別適合他。”

祝虞說著在林清樾的臉上堅定了神色,毫擲她前些個月辛苦掙來的血汗錢,當即買下。

後知後覺懂了祝虞意思的林清樾哭笑不得。

“你呢,打算送梁映什麽?”

解決一樁心事,祝虞轉頭好奇地問。

林清樾笑意一緩,難得沒有答案。

“還未想好。”

梁映的生辰在秋闈放榜之後,沒有意外的話,最好的慶祝席面會是寧安府舉辦,慶祝得中舉人的鹿鳴宴。

屆時錦衣玉食、功名利祿皆在身,梁映應該不缺她送什麽。

祝虞見林清樾微微楞神的模樣,意識到什麽,開始往回找補。

“其實你送什麽,梁映估計都會歡喜的。”祝虞非常篤定,看著林清樾沒有抗拒的神色,接著道。“若是實在不知道送什麽,就算做個月團給他吧,畢竟他生辰恰逢中秋嘛。”

“團團圓圓,寓意多好。”

林清樾眨眨眼。

是啊,哪有中秋不團圓的呢。

三日秋闈在鑼聲中開始,又在鑼聲結束。

眾多學子在貢院門口一湧而出,連日的用腦讓他們無一不臉色蒼白,此刻只想早早找個溫暖舒適,可以伸展開身子的地方好好補上一覺。

梁映幾人面色稍霽,但也不免露出疲態。

好在幾人在擁擠的人群裏穿梭了一會兒,便看到街頭兩個清俊端正的身影正帶著溫然和煦的笑意,沖他們輕快招手。

緊繃三日的心緒在收完卷的頃刻中,其實並沒有真正平覆,直到對上這笑臉,幾人心中才覺得那塊大石頭轟然落了地。

許是下了狠心要在秋闈中拿到一個好成績,梁映似在考場消耗去了許多心神。修整了一日,衙內和瞿正陽都恢覆了精神,逛了逛比扶風繁華許多的寧安。

但梁映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每日埋頭補覺,直到第三日秋闈放榜,這才把梁映從休憩的客房裏拖了出來。

“中啦!梁映!你是解元啊!!!”

“我、道寧還有正陽也都中了!!!”

衙內激動不已地拉著梁映一陣猛晃。

梁映被晃得眼花,傳入耳朵的每個字變得不太真切。

“我是解元?”

“千真萬確!我們那麽多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呢,你的名字就在頭排第一個!”

衙內的絮絮叨叨卻還是比不上梁映把頭轉向一旁的林清樾,想從那雙溫潤的眼眸裏得到的肯定答覆。

林清樾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他們所住的客棧外敲敲打打傳來一陣喜樂。

“是州府的人通知我們參加今晚的鹿鳴宴!”

衙內一眼就認

了出來。

“解元的待遇果然不一般吶。”

當眾宣布解元。

梁映登時被熟悉不熟悉的人群圍了起來,恭賀聲讚嘆聲攀交聲與喜樂一道,將梁映的耳畔淹沒。

梁映回過神來時,他只能在人群的縫隙中,尋到那抹清正的身影。

她動了動嘴,他聽不見。

只能依稀從口型中辨認她在說。

“辛苦了,阿映。”

鹿鳴宴上,解元的待遇自是不一般。上到州府官員,下到同科考生,梁映不知被灌了多少杯酒下肚。

置身寧安最大的酒樓之中,才知道扶風的拂雲樓算不上多豪奢金迷。這裏的金杯銀著,暖香浮盈,不再成為渲染高貴的證明,就這麽隨意鋪設,讓人唾手可得。

一點一點將過去從身上割舍,又搭成一個上得容易下不來的高塔,引誘著肖想那更進一步的瓊樓玉宇。

梁映尋了個借口,從廳堂中溜了出來。

他感覺他有點作嘔。

不知是酒喝得太多,還是對那突然之間不絕於耳的阿諛奉承感到惡心。

他扶著高臺的憑欄,對著像是近在咫尺的銀白滿月微微怔忪。

是中秋的月。

阿婆說過,這是一年之中最圓的月。

今日,是他的生辰。

可卻不是他設想過的模樣。

在凈業寺看過祝虞的生辰時,梁映無可例外地想到過自己的生辰。

他倒不求有那般熱鬧。

他只求兩個人,可以陪在他的身邊。

可如今——

梁映環視著被清冷月色籠罩的空空憑欄。

誰都不在。

即使他坐在了這麽高的攬月臺上,離往年他只能坐在小院中,仰著頭遠遠張望的滿月這麽近。

一點用處也沒有。

“想什麽呢?”

樓宇的檐角下一抹身影倒掛著出現。

“……阿清?”

梁映瞇著眼辨認出是好些時日沒與他聯系的人。

但她也不是他想等的人。

梁映移過眸光,懶散道。

“秋闈得中,也是你所期盼之事吧。是輪到我得知身世的時候了嗎?”

“那玩意兒你早晚會知道,也不用非聽我說。今日還是獎勵,我允許你現在開始期待。”

梁映皺了皺眉,不懂阿清的跳脫。可對面的人才不管他懂不懂,靈巧地身影翻身而下,抄起他的肩臂,便帶著他一路從寧安鱗次櫛比的屋脊上橫行。

秋夜的風拂過梁映的臉頰,帶去他幾分酒意。

他看著他們的腳下就是寧安因為中秋佳節不曾宵禁的熱鬧夜市,人來人往,幾乎都是結伴而行。

和鹿鳴宴中的喧囂又是兩個模樣。

在屋脊上穿行了片刻,梁映覺得喉口的壓抑松懈了許多。

即使不知道阿清要送他什麽,他也覺得已經夠用。

但他終是沒有想到。

在阿清帶著他來到人聲鼎沸的盡頭。

在驟然飛揚的火花碎光中,一瞬照亮的竟然是他牽掛已久的面龐。

“阿婆……”

梁映怔怔地上前走了兩步。

卻又不敢太過靠近,怕是自己的一場幻夢。

老婦人坐在一輛造型奇巧的輪椅上,滄桑的眼底對著梁映身後的蒙面身影湧著說不清的無奈,但卻在少年輕輕的,像幼犬一般嗚咽著的呼喚中。

她想起了她從宮中將三歲的他護在臂彎後的那一天,又想起了長大一些,第一次用阿婆兩個字呼喚她的那一天。

她終是忍不住回應。

“阿婆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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